简家乃是书香门第,但远非豪门大户。
或者说,与这兴庆府中一般富裕百姓比起来,简氏兄弟也可算得上贫寒。
衣着朴素,食用简单,家无余财,便是这兄弟二人半生写照。
简氏兄弟虽然已经在名义上分家,却并未完全分开,仍是住在同一院子里,一家住在东厢,一家住在西厢,而正面几间被空出来,当做二人书房,并用以盛放这两家最大份固定资产——几间屋子里满满当当的书籍。
这是数代人积蓄。
历代先人在远近乡里颇有贤名,但世代未曾有人做官,收入并不丰厚。
几代人所得钱财,也未购置田屋仆役,除吃用外,全都用来置办书籍,或购买、或抄写,几乎每代都要添置上一两个书架。
每年六月初六,院子里都会被搭满架子,将书籍晾晒一遍,而有幸此时来访客人,都会被那一幕惊讶到:
这里应该是这怀凤府中,书籍密度最大、种类最多的地方了。
简正清与简正初兄弟二人,这几年营生倒也算兴旺。
盖因远近皆知两兄弟腹中锦纶,仰慕他们的学问,故德高望重者和知县商议,于城中大户募钱,建立了一所私塾,并聘用二人为师教授学生,束脩颇丰。
在兴庆府人看来,二位先生乃是难得良师,他们所教授出来的学生,有半数都成就非凡——这是非常高的成材率。
便是最近这次考试,兴庆府就中了多位,数量为本地有记载以来之最,更是将临近几府远远地比了下去。
至于另一半?
没人会注意,只会当他们是淘汰品。
倒是简氏兄弟二人,奉行“有教无类”之言,耐心对待每一位学生,即使他们不能中举,甚至无法以读书识字保证衣食,也尽力使他们明理,不让他们走上邪路去。
此时,兄弟二人正坐在东厢屋里商议。
茶水已渐凉,但他们没有心情饮用,眉头紧皱间,相对着沉默不语。
过了一会儿,作为哥哥的简正初才说道:“明天再去请城东十里外镇上那名大夫,还是不行的话,我便去阳州府,为兴文求医!”
简正清叹了口气,道:“劳烦大哥了,我这边实在是脱不开身,无法与你分头行动,只是苦了兴文……”
说罢,他扭头看了一眼旁边屋子的门帘。
里面儿媳妇正在照顾孙子简兴文,后者刚刚惊醒哭嚎之后,才又睡下。
兄弟二人膝下,简正初有一女早已嫁人,简正清有一子,娶了城东锁匠家女儿,目前育有一男孩,便是这简兴文。
作为一根独苗,简兴文受到两个爷爷万般宠爱与全心教育,加上这小童聪慧非常,已经熟读多部经典。
比起其父,兴文更有能继承兄弟二人衣钵之象。
只是这几日,这简兴文不知染上何种病症,头两日但凡入睡,便骤然惊醒喘息粗重,言梦见有人掐自己脖颈,家人观之,简兴文脸上果然有些憋的发青。
求医问药多日无果后,其更是变得精神恍惚,睡深了便哭嚎惊醒,似是从溺水中挣脱。
“唉……”简正初摇头叹道,“相信以兴文造化,必然能够挺过这一劫。”
弟弟简正清点点头,也不回话,继续看着窗外夜色沉默,只是眉头蹙在一起,不肯分开。
“咚——咚——咚——!”
三下敲门声,在这座小院落中响起,敲门人手非常稳,三次敲击,近乎节拍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