棕木和芒力赶紧回头,见是穿着皮甲的队正武力正缓步走来,同时露出警惕神色。
同样是短发,身材瘦削而精干,鹰钩鼻子,却有一双讨巧的弯弯眼,让他看上去脸上总是挂着笑容。
“唉?我是这支队伍的队正,你们的头儿!为什么用这样奇怪的目光看我?”弯弯眼更弯了,搭配嘴角的弧度,这次他真的在笑。
棕木和芒力同时起身,扬起左手,手心向上,右手抚胸,鞠躬行礼。
“不必客气,你们两个,来自东山的棕木,还有来自虎溪源的芒力,都是这届的佼佼者。
不用太拘谨,我们有很大机会在不久的将来成为战友。
所以……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能加入你们的谈话,彼此加深些了解,我想这对你们、对我都没有坏处。”
“当然,欢迎之至。”
棕木与芒力交换眼色后礼貌的邀请对方,于是三个汉子并排蹲到溪水边。
然后是沉默……良久的沉默……潺潺溪水不停的向下流淌,三个倒影,并排蹲在原地,一动不动,一声不响,仿若泥塑。
“真够尴尬……本来想加入你们的谈话,现在看反而是种打扰。你们刚刚还有说有笑,怎么我这个当头儿的一加入反而变作哑巴?”
武力挠头苦笑,也不等棕木和芒力搜肠刮肚寻找出化解尴尬的话题,自顾自继续道,“这样吧,我还是来做个自我介绍。”
棕木二人同时点头,目光显示他们对这个话题还算感兴趣,这让武力比较满意。
“我本名叫昌力,是北方祭坛的守备军什长。‘武’是我们北方祭坛守备者的统一姓氏,老山主武卓,将军武泰,都姓武。
不过,不要误会,所谓止戈为武,这个姓氏不代表力量,更不代表杀伐,而是代表平息战乱的美好愿望……”
“很不错的姓氏,有威严却不暴虐。四方祭坛都有自己的姓氏?”芒力问
“嗯,通常是这样。”
棕木若有所思,脑海中回忆起母亲的嘱托:去寻找先民们无意间遗落的姓氏……他怯生生问道:“队正……您是中原移民?”
“你怎么知道?”武力笑问。
“娘给我说过,原住民以部落名标识身份,直接用看到的景物来做名字,就像我们现在的名字,棕木,棕色的大树,而姓氏……来自绵延久远的传统,饱含深意,那是中原移民的标识。”
“你也是?”武力和芒力同时开口,伸手指着棕木,然后互相看看,随即又同时点头,露出会心笑容。
三个人打量自己,又互相观瞧:是呀,黄皮肤、黑眼睛、黑头发……细看,与原住民发红的皮肤,更加宽大扁平的五官长相有明显区别。
三个人之间的距离在那一刻拉近了很多,气氛慢慢活络。
“祭坛守备者都要改变姓氏?”芒力问。
“不,完全自愿,绝大多数接受武姓者都来自悲惨时代丢失姓氏的家族。”
“这么说还有很多家族熬过了那段晦暗的日子,将传统保留下来?”
武力投来的目光很诧异,棕木觉得自己被当成了白痴。
他睁大眼睛,反思自己对外界的了解是否太过贫乏?
在他脑海里,天地不过是蓝白交接,时间就是明暗交替,有无数参天大树夹杂期间。
先民经历风霜砥砺,已经融合进更加适应白夜环境的原住民中……难分彼此,吃一样的食物,唱一样的歌谣,住一样的地洞。
他曾经认为母亲是个异类,她固执地坚守着某种只在语言中流传的传统,那些传统甚至没有发生在她之外的任何一个熟人身上。
然而……看武力的表情,显然真实的世界要复杂得多,精彩得多,母亲并非异类,孤陋的是他自己。
“当然,中原,我们的故地,生活在那里的人有各种各样的姓氏,每一个姓氏都传承几百上千年,都有属于自己的故事。
虽然先民们被迫来到遥远的日落之地,经历无比凄惨的岁月洗礼,但他们用顽强的意志和超人的智慧对抗命运,取得的成果无比辉煌,哪里只是保留住姓氏那么简单。”
见棕木和芒力都露出倾听的神色,后者更是满脸疑惑,喃喃道,“辉煌成就……您确定是在形容我们的白夜么?我印象中……也许用坚韧来形容更合适,尽管艰苦,但每个人都没有放弃……”
武力微笑,没有理会芒力的打岔,继续道:“在我们背后,主祭坛周围,甚至已经有一大片土地,那里被祝福笼罩:有分明的四季,春暖花开,夏日骄阳,秋季收获,冬天贮藏,人们像在中原时一样生息劳作。”
“您说的是真的?在那里几月可以看到冰消雪融?”棕木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芒力没有说话,但也是满脸疑惑。
“三月!不用怀疑,我的描述当然真实,我们之所以守卫在北方的边界,就是为了身后那片土地能不断繁荣,不断滋长,将祝福蔓延到更多、更远的地方,包括你和他的家乡。”
“也许……有朝一日,我们可以去看看。”芒力不自觉站起身来,一脸憧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