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跳放缓,小香君趴回地面,逐渐清醒过来,开始转动脑筋寻思对策。
一阵微风吹过,汗毛倒竖,她这才惊觉后背已被冷汗浸湿。
不好!两军交界被一对士卒抓住,生死全对方一念之间,而他的手下……被老爹砍伤。
念头急转,毕竟只是个十一岁的孩子,顿时手脚发冷,心脏不听话地再次打起鼓来,恐惧涌上心头。
“香主,这几个不用说肯定是逃兵,没准是恒安那边派出的细作,绝对不能留。”
一个满身泥土的家伙显然在之前的冲突中曾被陈满等人掀翻,怀恨在心。
他虽语无伦次,但恶狠狠的语气把想置他们于死地的意思表露无疑。
“不是细作!我们只是普通打鱼郎,一时迷路,走到这里!不信您看!”被当成细作的后果傻瓜都知道,躺在地上的常胜连忙挣扎着扬声解释,还伸出满是老茧的大脚板给那个香主看。
“渔民?渔民未必不是当兵的,你看他!”一个书生模样的人出现,手指死鱼一样躺在地上的陈满,“浑身伤疤,虎口有茧,还说不是兵?”
所有人都朝陈满望去,却冷不防被按在地上的香君突然叫喊起来:“我是郎中,我会看病,我能治刀伤!
书生一愣,走到香君面前问:“你真会治伤看病?”
香君不顾满脸泥巴,拼命点头,目光望向那受伤兵头儿:“现在就能看,立刻见效!”
当官的目视书生,那人寻思片刻走过去,在其耳边小声嘀咕了两句,那人终于缓缓点头,脸上浮起笑容。
五件破烂兵服被撇在几人身上,他们被抓了壮丁,不过这已经是可以想象的最好结果。
“刘大勇,这四个人以后就划到你那一伍!”香主向刚才那个被陈满掀翻的大兵道。
“是!香主。”那家伙忙点头哈腰,脸上堆起一大坨笑容,一双贼眼却向几人扫来。
香君心头一寒,早就听说军队里公报私仇的事情很多,老爹掀翻这个小兵头,让他丢尽颜面,在其手底下当兵肯定没有好果子吃,前路漫漫,难道只能听天由命?
想着想着,小香君又喊了起来:“将军!我真会看病!”
拾起破兵服的陈满等人终于领会小香君的意图,纷纷点头附和:“别看他年纪小,那可是远近闻名的郎中……”
……
昏黄的河水拍打岸边堤坝,泛着层层白沫。
水泡并不总有机会接触河岸,它们中的绝大多数只能随波逐流,生灭间始终与渺小为伴,诸如沙粒、土屑。
它们肆无忌惮地玩笑着、打闹着,无拘无束地在河水中打转,全然不知其实那敦厚的边缘才是决定方向的力量。
直到有一天,偶然间撞上那两条线,两条将庞大身躯藏在水下的线,才昏了头脑、碎了胆魄,变了颜色。
惊醒,原来河岸如此坚固伟岸,即便有伙伴能越过去,冲向大地,也不过是昙花一现,阳光,风,甚至一个呼吸都能将越界的它们随意抹杀。
易河水,浪叠浪,奔流到海望苍茫。
走千山,溉万塘,碧波荡漾映骄阳
洗铅华,饮清凉,润我冀州土,养我寒家郎。
陈军坐在岸堤上,反复哼唱着易河小调,清风送来熟悉的水腥味让她心里一阵温暖。
“陈军”是小香君为了掩人耳目给自己起的男孩名字,好在她体征并不明显,用布条绑了上身混在一群男人中只是一个未足龄的小军爷,这在起义军队伍中并不少见。
在她心中,那两个字是“辰君”,星辰的“辰”,小香君的“君”,四岁开始跟着长乐叔习字的好处就在这里,其中为妙,不足为外人道。
外人,当然指身边这群汗臭味的糙汉们。
香君五个来自大河南边的渔民成为田黑闼的河北兵已经两个月,经过初时的不安,他们已经慢慢适应了“军旅”生活。
只是,每到闲时,她脑袋里仍不免充斥着挂念:不知道长乐叔他们是否已经安全抵达村里,带回的鱼苗还好么?阿娘怕是已经哭干了眼泪,还有刚会走路的弟弟,好好一个家现在只剩下这一个男丁……
“陈军!”远处传来喊声。
香君闻声赶紧起身回应:“我在这!”
“香主招你过去,有兄弟受伤!”
“唉!来啦!”小香君提起手边的药囊,快步向中军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