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东西好象是布做的,她掏出来看一眼,脑袋里嗡地一下,就象是抓到了一条冷冰冰的蛇,吓得赶紧把它塞了回去。
晚上,田英贞和郑琴贞两人睡后,王惠贞才再次犹犹豫豫地把那东西掏出来,仔细一看,没错,果然跟书上照片里那些在海滩的洋女人身上穿的一样,是件女人用来罩胸的小衣服。
“该死!他怎么塞这么一个东西给我?!这坏蛋!”她在心里骂着康宏,“噗”地一声吹灭了油灯,生怕被别人看见似的。
黑暗中,她仍然感到自己的脸烫得象烧红的木炭,她把那东西悄悄塞进自己包袱里衣服的下面,然后睡到了自己的床上。
她已经从书上知道,那件小衣服名叫“文胸”,是洋女人和那些时髦的城里女人穿的。她们穿这东西是想让自己更加吸引男人,可是,她作为一个斋姑娘,怎么能穿这样的东西呢?
自己这些来一直用布条束缚着自己的胸,为的就是不让它们看起来那么显眼,不让它们晃过去晃过来,不能引起男人更多的注意。
睡着睡着,杂志上那些穿着文胸的洋女人的画画又浮现到她脑海里来。
要不我试试?她问自己。
不行,那是坏女人穿的,脑袋里另一个王惠贞对她说。
最终,她犹豫再三之后,还是摸黑爬起来做贼似地翻出这件文胸回到被窝里,盖在被窝里悄悄地换上了它。
在黑暗的被窝里抚摸着这件文胸和自己的身体,想象着自己此时的模样,此时,她又想起了自己少女时代过年时穿上花衣服时人们的赞叹和自己的得意劲。
那时,姐妹们在一起说得最多的就是谁的衣服好看漂亮,谁的皮肤光滑细嫩,再在欢声笑语中说一些哪个男孩喜欢你,她喜欢哪个男孩的玩笑话。
自从当上斋姑娘之后,那颗爱美的心就已经被收起放在了心灵最深处,最不起眼的角落,照镜子不再是为了美,而只是为了干净利落素雅端庄,自己的身体不再是为某个男人准备的,而是为佛祖为菩萨准备的。
这样过一辈子真的值得吗?此时,王惠贞自从当斋姑娘来,第一次郑重地问自己,千万个人有千万种活法,自己为什么偏偏就只能选择斋姑娘这种活法呢?
她又想起当初康宏说过的那些“歪理邪说”,其中有些话真不能说没有道理。
她又想起自己立誓要当斋姑娘时发的誓言,八年多时间,近三千个日夜中,那坚定的信念在心中已经如磐石般屹立。
而此时,那磐石似乎有些松动,她知道,是那些书和洋画带给她的从外面世界吹来的风摇动了这块磐石。
康宏啊,你为什么要给我看这些书?为什么要让我知道那么多呆在金谷坝就不知道的事?你究竟要干什么?你这坏人!
她在心中骂着康宏,强迫自己恨他,可是,即便骂他千万遍,他却在她的心海中越扎越深,象沉下去的锚,钩住了她的魂,就算把这锚抛掉了,她的魂也会跟着掉了。
康宏来了。
就在王惠贞收到那文胸后的第五天,他是开着一辆汽车来的,他把王惠贞叫到一旁,小声问:“王惠贞,你想不想见到你弟弟?”
“我弟弟?”王惠贞惊讶地看着他,“我有三个弟弟,你说的是哪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