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阿十年。
距魔皇飞升已经六年有余。
这六年之内,中土大地,终于展现出了龙脉悉数被斩的颓势。
六年时间,原本据大宗师仅半步之隔的萧妃、定国公等云罗巨子,却始终不能踏出临门一脚,引动天地大势,衍化异象,登临大宗师境。
且山河万里之内,突破宗师级强者寥寥,远不如昔日绝顶大宗师、破碎金刚迭出的纷呈年代。
中土武林,似乎已经被魔皇与李淳风等人,打光了后世百年的元气,形成了将持续数甲子的武学断代。
原魔门真传道宗主,现大罗安国公、浑天监左游仙,于占星台上,观天地意象,曾喟然叹息道:“万载难出叶太阿,千古罪人李淳风,百年再无大宗师,十年大罗,今朝不复。”
此言也差不过是宣告着,如今的中土,想要再孕育出一个太阿仙皇,哪怕耗费万载的时间,也难以诞生出这样一位极强者了。
这一切却是李淳风、袁天罡等人,妄图以中土元气,抗击魔皇,却被他打碎龙脉九条,挣断星力气象,所导致的结局。
数百年内,天地元气已经大损,再难有人能够引动天地大势,步入天人合一,异象显化的大宗师境了。
这不是一己人力,能够改变的结局。
大宗师境,必须要与天地大势联动,不然即便某人再惊艳绝伦,数百年内,也至多止步半步大宗师了。
如今太阿十年,却早就不复当年人杰迭出的盛景了。
乃至再过一甲子,这一代的绝顶强者们尽皆离世,恐怕当年众巨子在飞升日,信誓旦旦许诺给太阿仙皇的万里河山,万里锦绣,也会逐渐成为一纸空谈。
不过好在的是,太阿仙皇虽然飞升,可他的余荫,却仍留存于世间。
这数年以来,虽然突破至宗师境的武道奇才,都逐年减少,直至不足往日十之二三。
可不知从何时起,中土大陆出现了一个新兴的门派:逍遥派。
他们自称是仙皇此代传人,以《天山折梅手》、《小无相功》、《白虹掌力》等迥异与寻常中土武学的精妙功法,一时声名鹊起。
魔门巨子们,有些是知道叶太昔年在中土境内,四处“埋彩蛋”的事迹的。
所以当那些逍遥派弟子,自称魔皇当代传人的时候,大罗朝廷,并未站出来驳斥,而是选择了沉默。
朝廷的微妙态度,这才让中土、突厥、高丽诸国,开始正视起了这名为“逍遥”的新生势力。
而逍遥派也并没有让天下人失望。
其门徒虽然来自四面八方,各行各业,各种年岁皆有之,不过却凭借所传承的精妙功法,数年之间,迅速崛起。
中土新生代,近年突破宗师境强者,逍遥派独占半数。
不过让天下人不解的是,逍遥派的功法,竟然有和道门功法,有诸多共通之处。
加之大罗朝廷没有直接承认,逍遥派乃是仙皇太阿建立。
这也导致了后世研究“太学”的学者,对逍遥派的由来争辩不断,并不能完全证明,这个神秘门派的起源,是来自太阿。
太阿十四年。
农历三月八。
已经十年不曾显化异象,且由安国公左游仙断言,数百年之内,不会再出一位大宗师的中土大陆,却在这一日的长安皇庭,蓝色魔纹异象充盈天穹。
近似昔年魔皇,却又要弱小千百倍的气机,横贯长安,
天下各地,纷纷猜测是否是太阿仙皇显神圣之际,皇庭内传出消息,竟然是年仅十二虚岁的大公主叶明空,觉醒了魔皇血脉!
世间震动。
难道继魔皇之后,他的子嗣之一,又要逆天下大势,强证大宗师了吗?
大公主叶明空,方才虚岁十二啊!
山河万里,尽皆再次将目光,对准了长安皇庭。
不过最后大公主生母婉妃站出来辟谣了,原来大公主的武力,还远不及宗师境,只是偶然间觉醒了魔皇血脉,或得以在今后,重新开辟出一条,不借以天地大势,单凭血脉之力,便能勘至破碎的新武道!
天下人虽震惊,可想到大公主乃是魔皇遗种,便也坦然接受了这个事实。
魔皇可伐天。
他的至亲血脉,不借天象地势,便或可开辟出一条直指破碎的新武道。
好像也没什么难以接受的?
可没人知道,在显化了这震动世间的异象之后,原本活泼乱跳的大公主,足足在床上躺了数月,武道不仅没有进步,反而近乎气海崩溃。
不过其生母婉妃的目的,却是十足十的达到了。
自此之后,包括近乎所有魔门巨子在内的皇朝肱骨,对大公主的血脉身世,再无怀疑!
试问除了魔皇亲生子嗣之外,又有谁人,能够引动这般不属于这方人间,却又独具魔皇仙力的异象与气机呢?
即便是得魔皇真传的萧妃,也半点做不到!
深夜。
玉淑阁。
皇后祝玉妍和婉妃绾绾,屏退了一切人等,兀自在月下密谈。
祝玉妍看了一眼灯光微弱的屋内,气机探寻到卧于病榻之上,口鼻溢血的叶明空,淡淡道:“为师也没有想到会是这种情况,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绾绾对自己这个昔日的师尊,却面含冷意,道:“可是皇后知道的,如若明空没了,我们的谋划也皆成泡影。”
祝玉妍看向她,仍旧表情不变,道:“当年筛选出来的一百三十六位孕妇,纷纷服食一滴魔皇鲜血,可除了这丫头的生母,生生熬到了临盆之日方死,其余人选,尽皆暴毙而亡。
这丫头既然能够熬过来,且在腹中便经受魔皇鲜血打熬,说明她和魔皇的属性,极其相符。
如今距离皇太子正式登基,已不足两年,此时不搏一搏,更待何日?”
绾绾捏了捏拳头,想说什么,却叹了口气,隔窗看向屋内,叶明空七窍溢出的鲜血,猩红中却隐约透着一丝蓝色痕迹,细若发丝,几不可见。
可是对于绾绾这种,常年服侍在魔皇身侧的高手,却十分的触目惊心。
她叹息道:“那你也不应该直接让她,尝试炼化这么多仙血啊?即便是我们,也足以致命了!”
祝玉妍摇摇头,道:“我们是我们,她不一样,自娘胎之中,就经受仙血同化,又常年以仙血熬制的药汤打熬身体,自然有着更强的抗性!
至少如今的结果,是对我们有利的不是吗?”
绾绾目光复杂,却也知道自己这位师尊说的没错,她道:“希望明空能够熬过这关吧,现如今那些权臣,近乎已经全部信服明空乃是魔皇血脉,可她要是只继承了魔皇的病态,未继承魔皇的武力,那个位置,还是难以图谋的。”
祝玉妍却比她更有信心,道:“能行的,既然她能活下来,便必定能够消化那种能量,如今天地末法,如若不另辟蹊径,谈何登临大宗师境?只要熬过了这关,或可真将开辟出一条新武道来。”
绾绾目露担忧,道:“但愿吧……”
太阿十七年。
年关已过。
距离十五年前,太阿仙皇所拟定下来,皇太子登基的时日渐近。
可是皇庭的气氛,却十分微妙起来。
昔日魔门两派六道,今次的两派七道,虽然严苛执行者,魔皇想要杜绝一切门阀世家诞生的各种律令。
可是这些年以来,两派七道的落子,却已经遍布了大罗核心层,各成一方势力。
对外,虽仍如昔日魔门,拧成一股,熠煜至今。
可对内,却实则各成一方势力,分而掌控天下。
然而新皇登基,就代表着,这种维持了十数年的格局,会瞬间打破。
最重要的一点是,那数十位魔门巨子们,实则都知道了,皇太子实则并不是魔皇遗种,反而大公主叶明空才大概率是……
所以当萧妃提出来,要履行魔皇昔日谕令,推皇太子登基为皇的时候,却遇到了各方以“皇太子身体孱弱”、“皇太子年岁尚浅”等理由,进行侧面推诿。
只有辅国公席应,立场坚定的站在萧妃和皇太子这方,可以单凭他这一脉,着实难以一己改变大局。
那些人时至今日,虽也不敢正面驳斥魔皇,即便这是一个野种,他们在面对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皇太子时,也极其恭敬。
只因他是魔皇选定的人。
但是十数年已过,大罗格局已成型,又有数脉两派七道的巨子,实则是在等魔皇真正的血脉,大公主叶明空大势加身的那一天,将本属于叶姓的皇位,还给真正的叶姓血脉。
所以皇太子想登基之事,好像真陷入了瓶颈,不断延期。
直到一年后。
太阿十八年。
距离应该的登基之日,已经过了足足一年。
这一年来,皇太子生母萧妃,试图各番纵横捭阖,想要强推皇太子上位。
可是后来她才发现,还是魔皇亲赐的“裁龙剑”好用。
某次召集众巨子集会,被百般推诿了近一年的萧妃,径直怀抱裁龙剑出席,一如昔日为魔皇负剑那般委婉。
可是当那些白眼狼,再次进行推诿的时候。
委婉的萧妃却拔剑而出,追着一众包括武安王石之轩、皇后祝玉妍两位大宗师在内的一众巨子,一通乱砍!
无人敢直面裁龙剑,只有被萧妃一顿劈砍,追的落花流水的下场。
“裁龙剑”,其意义之重大,从三个字中,便能够一窥一二了。
如若皇帝无德,裁龙剑亦可屠皇!
这是魔皇给萧妃的特权,也是唯一赐予臣下嫔妃们的特权。
连皇帝都能斩,更莫说他们这些巨臣了。
平日里温婉贤德的萧妃,在那一日魔怔一般,一边厉声数落这些大罗肱骨权臣,一边追杀众人,直至长安城外五十里。
效果显著。
好像是经由萧妃这一日的持剑追杀,让魔门巨子们终于忆起了几分,那位无上至尊的玉口金言。
一旬后。
定国公安隆所属的天莲宗一脉。
安国公左游仙所属的真传道一脉。
连同一贯支持萧妃和皇太子的辅国公席应一脉,共同支持皇太子登基!
其余几脉,还想说些什么,但是看到恢复委婉的萧妃,似乎又有拔剑的趋势,便也只能低头默不作声起来。
至此,让萧妃操心了数年,助皇太子登基一事,才落下帷幕。
大罗皇庭昭告天下,农历五月一,新皇登基!
周边数国,传来贺喜,天下臣民,为之相庆。
都已经昭告天下,普天同庆了,一切好像都已经注定,叶姓皇位,终归叶子。
整个皇城内,都弥漫着一股喜气洋洋的气氛。
可是就在距离正式登基,还有两月的时候,农历三月,一则大逆不道,骇人听闻的消息,却由暗中某个推手助力,以星火燎原之势,席卷中土大地!
赵富贵,荆州籍,昔日中土烽火连天之际,携妻儿子女共六口人,逃难于幽州境内。
幽州,临近昔日魔门总舵。
十八年前赵富贵与自己家妻王淑芬,时值饥荒,衣不蔽体,食不饱腹,难以生存,以至于沦落到贱卖年幼儿女,才能求存的地步。
难民丛中,赵氏恩公,对其余贱卖己身之人人视而不见,径直从赵富贵和家妻王淑芬这里,买走了他们才降生的幼儿,赵狗剩。
代价是一顿饱饭,一提红木食盒,七件雕工精美的银质餐盘。
赵富贵一家,也是借由这一提食盒,七件餐盘,才熬过了那噩梦般的饥荒年代。
并以此为本,在乱世里立稳根脚,又在天下大定之后,借了魔皇开明制度的东风,由小做大,如今已是荆州城内一方巨富了。
时至今日,他还对昔日贱卖幼儿,耿耿于怀,想要找到恩公和幼儿,不求相认,只求了却心中夙愿。
赵富贵家妻王淑芬记性很好,多年以后,还隐约能记得恩公与其女眷的相貌,经画师描绘,一男一女两张画像,隐约有两位恩人七分神韵。
并且二人直到现在,还保留有一件昔日红木食盒内的一件银质餐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