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汉人与荆蛮之间,相差的又岂止是炼铁锻造的技术呢。一方是拥有发达生产力和成熟体制、辉煌文化的伟大民族,而另一方,只是刚刚脱离蒙昧的后来者罢了,差距是全方位的。这其中的道理,当然不是蛮族渠帅的见识所能理解;一个蛮人能想到炼铁、锻造,能够流利地与汉人沟通,就已经很不一般。
雷远轻咳一声:“此时此地可不是谈话的场合,我要回到自家队伍中去了。”
他向前走了几步,指了指山下那座混乱不堪的营地:“足下既然说要剿灭叛逆,那就尽快,我希望能看看五溪蛮王的实力;另外,还请足下能小心些,战斗中莫要伤着营地中的汉人俘虏。”
沙摩柯眯眼看看那营地,沉思了片刻,重重点头:“好,就在明天。明天我杀光这些叛逆,然后再释放你的同伴们。你的军队只要远远看着就好。先让你看到五溪蛮王的实力,然后再谈别的,对不对?我懂!”
雷远并不答话,挥了挥手,转身离开。
上坡的时候暮色渐浓,下坡的时候夜幕已然笼罩。一行人借着清冽月光照亮,贴着山脊慢慢向下。由坡地高处向下方看去,那些莽林深谷都变得黑漆漆的,像是一头又一头野兽,沉默地挤在一起。而冷风飕飕地刮过,吹得人瑟瑟生寒。
雷远沿途回想着适才与沙摩柯的对答。此前蒋琬和刘郃都说,蛮夷粗鄙无知,简直与野兽相仿;但今天雷远却见到了一名深知利害的首领。他对自己说:这样的人,或许能够成为有力的盟友,或许会成为难以应付的敌人;关键得看我如何引导他,如何找到双方共同的利益。
樊宏忽然道:“这个沙摩柯,看上去有点一惊一乍,其实很不简单。”
“何以见得?”
“我们分明厮杀了一场,还伤了他好几个部下,那些部下们看我们的眼神都很愤怒。但是沙摩柯为了和小郎君接近,完全不提伤者的情况。小郎君你注意到了吗?他根本看都不看伤者一眼……好像他们根本不存在一样。嘿嘿,这样的人,心比铁还硬。”
“很好。”雷远微微点头。
能看到这一点,证明樊宏有点长进,至少观察力是很有一些了。樊宏、李贞两人虽然现在还年轻,但作为雷远的扈从首领,是最忠诚可靠的一批部下之一,所以迟早也会像郭竟、王延那样担任更重要的职务。他们能够有所进步,是好事。
雷远又问:“含章,你觉得呢?”
李贞皱眉不语。过了半晌,才道:“这个沙摩柯有野心,更有眼光。他身为蛮族首领,居然能够看出玄德公与吴侯之间彼此竞争对抗的关系,只这一条,就非常人可比,与我想象中的蛮夷大不相同。如果让这等人物在乐乡附近统合各部,短期内,我们或将减少很多麻烦。只是……长远看来,恐怕会难以制约?”
雷远拍了拍李贞的肩膀,以示鼓励:“无论短期如何,长远又如何,以后总少不了与此人往来了。我们先回去扎营备战,待明日看看这位五溪蛮王是否果然具备实力,再谈其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