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了皇宫,董难言最后回头看了一眼。
他刚才跟秀林说,要他成为一个好的皇帝,要做好事,还要…
帮他照看好那件青衣。
少年在男孩耳边笑道:“看好了,别丢了,等我下次拿东西来换出它。”
背负幽草,腰挎桃木,董难言望了眼身旁告别后仍是闷闷不乐的白衣少女。
到时候,给她一个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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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心城距离障林国约莫有八百余里,路途很远,哪怕董难言等人全力赶路,估计到了也是晚上,所以一行人在障林国皇城里,买了些干粮,才动身赶路。
一路上众人脚步极快,往往脚尖朝地下一点,就是跃出去十余丈。
临近午时,众人在一处溪水旁坐下,略作休息,吃了些干粮。
已经让知秋师姐苦等许久了,董难言他们不敢拖延,吃好饭后,就随即动身。
跋山涉水间,停在一个枝头上正要再次向前的董难言见到前方叶芷回过身对他们伸出一只手,不由得停下脚步,“怎么了?”
顺着叶芷的手指看去,远处树林下方,正站着一群人。
为首的四人,一个看上去器宇轩昂,腰间挎着一柄长剑。一个络腮胡子的大汉,后背两把宣花大斧。至于最后的那两人,则是一对模样难分的同胞姐妹,此刻手里正掂量着一柄匕首,笑意盈盈。
在四人身后,林间干枯草丛或者树梢隐秘处,还有一个个目光中寒气逼人,或持箭或持刀的青状汉子,一动不动,就像与周围环境融如一体。
显然对面还没有发现他们,不清楚这些人在这干什么,叶芷对董难言问道:“小师叔,怎么说?”
感受到下方那群人身上带着一股血腥肃杀之意,董难言示意大家都在枝头上等一等。
哪怕背着两柄巨斧,后背仍是宽敞有余的大汉粗声道:“大当家的,到底消息准不准啊,咱们都在这等了半天了,怎么也没个人影呢?”
不停的在手里抛丢匕首的姐妹花中的姐姐姿色不俗,一双长腿雪白,声音一听就让人身子一酥,“你这是在质疑大当家?”
这道足以让定力不强的男人骨肉酥麻的声音好像对这位壮汉好像没有什么用,取下后背背着的宣花巨斧,汉子冷声道:“你别在这说些风言风语,不然我饶的了你,就怕我的斧头饶不了你。”
“煞虎哥哥好凶呢。”
娇嫩的手掌轻轻拍打着斧身,长相比姐姐多了一分冷峻的女子笑起来却比姐姐还要勾魂。别人不清楚,但是汉子却知道,一旦那些贪恋美色的男人沉浸在这张娇美笑脸里,那就像是掉入蛛网中的猎物,最后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一口一口吃掉自己。
“嘘。”
器宇轩昂的男子冷声道:“都消停点。”
腰间的长剑锵然出鞘被他握在手里,专门替偏心城办事的凝神境男子持剑在手,前几日霖蔼府散出的泼天富贵竟然没有落到他的手里,这让他很不甘心。
眼馋那笔丰厚的赏金,男子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花了大价钱打探到接下霖蔼府任务那伙人的行踪,埋伏在此,打算在这里将他们一网打尽。
“埋伏好,我的消息不会有误,今日他们一定会从这里经过,吃掉了,咱们金盆洗手,下辈子无忧。”
壮汉和姐妹花不再争吵,藏身到树后,背后的一双大斧寒气凛凛,一会一定要杀个痛快。
姿色艳丽,气质不俗的两个女人则是身轻如燕,藏身到比树梢上,扫视四周。
被称作大当家的男子则是挥手一抛,长剑在地上划出一个圈,他站了进去,竟然就像是隐身了一样,外人再也看不见他。
这群人以一个凝神境为首,显然是察觉不到董难言这一行人。
大概听出下方这些人不是什么好人,多半干着打家劫舍的买卖,叶芷对着董难言做了一个手掌在脖子上一抹的动作,然后做好战斗的准备,等着董难言的决定。
在叶芷看来,一向嫉恶如仇的小师叔一定会出手解决下方这群贼人。
不料,董难言竟然是对她摆摆手。
运气凝神,从地上将一些碎石子摄在手里,董难言一弹指,一道流光便从他指前飞过。
当!
背后的宣花斧上传来一阵大力,猝不及防之下,煞虎直接脑袋怼在树上,震的树上积雪纷纷落下,直接将他埋下。
与此同时,在寒冷雪天里露出白腿的女子有东西一闪而过,在女子的诧异之中,手中匕首便已经没了踪影。
至于站在另一侧的女子,则是脚下的树枝突然断裂,害的她慌乱之间不得不叫出声来。
“啊。”
“小心。”,隐身在天地间的男子喝道:“有敌人。”
可是这伙人小心谨慎了半天,也没见到一个人影。
没有靠近大当家,以免暴露了男子的位置,煞虎提起两把大斧,抡动起来,一些稍细一点的树木当即被拦腰斩断,汉子的身边一片空旷。
“奇了怪了,没有人啊。”
别说是人,就连鸟都没有,那对姐妹花的身影如同在黑暗中潜行的蛇蝎,游走在树枝之上。
“没有人。”
站在长剑所画的圆圈里才能隐身的男子神识谈扫一遍,也没有什么发现,他皱起眉头,没有人,难道是上天显灵在提醒他们这趟会师出不利?
正在男子思索之间,犹如金石击打在钟鼓上,男子身前圆圈上升起一道光芒,堪堪挡住不知何物的攻击!
找不到人,不管是有天意预兆还是高人在此,都不是他能惹得起的,身形重新出现在众人眼前,男子有些惊恐,大叫道:“兄弟们,撤!”
藏在暗处的那群人听到当家的发话,连忙跟在四位头领身后,头也不回向远处逃去。
枝头上,叶芷好奇的对着用四个石子吓退这些贼人的少年说道:“小师叔,他们不过是一些凝神境之流,我们对付他们绰绰有余,完全不会有事的,为什么放过他们呢?”
董难言笑笑:“他们有杀心,但毕竟没有还没有杀人,若是能提前警醒他们,让他们心生退意,或者迷途知返,那不也是一件好事吗?总比在他们没犯错误前就杀了他们好吧?”
叶芷点点头,“理是这么个理,但是小师叔,你觉得这些人是能迷途知返的人?我看他们就是现在害怕,等到这股劲消了,到时候又会出来为恶。”
齐道真心里点点头,虽然他觉得董难言做的有道理,但是叶芷说的同样也没错。”
一跃到另一个枝头上,董难言眺望远方,“我不知道他们会不会迷途知返,但是起码因为我们,今天这里少了一场战争,不会有人死。”
紧跟上董难言,叶芷道:“那若是今天这群人小师叔你下次遇上发现他们还在这样呢?你还会接着出手?”
少年想了想,缓缓道:“应该还会。”
“那什么时候是个头?”
没有回答叶芷,董难言脚尖一动,就算是在施展降尘,脚下的树木也是轰然一震,抖落积雪无数。
什么时候是个头?
有人跟少年说过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但再一再二不再三,若是再被他撞见…
已经有些了解董难言心境的宋皆宜望着少年脚下落雪纷纷的景色。
再有下一次。
落到地上的,是雪花还是血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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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女子走出废墟后,偏心城就再也没有叫霖蔼府的地方了。
女子和雨霖公子交手的动静不大,照理说理应不该有这么打探消息的人汇聚在府外的,但是女子将霖蔼府毁成废墟的一脚,动静着实是有些大了,整个偏心城都像是地动山摇一样,所以各大势力都派出探子,来看看攀附在森骨域的霖蔼府究竟怎么了,有这么大的动响。结果一探不要劲,看到号称地上观云迹的霖蔼府,变成了废墟?
看到女子从中走出,哪怕藏在暗处,不少探子都忍不住的吞咽一口口水,向后挪动脚步。
这女子的目光,实在是太冷了。
比当下季节里的寒风还要刺骨。
女子环视了一圈,目光所到之处,所有的探子都不敢在正式她的目光,急忙离开这里,担心被女子盯上。
这里已经被她回去,女子当然也没有留在这里,一步迈出,踏上高空,消失不见。
偏心城外一道通坦大道上,有女子正在不紧不慢的向前走着。
白纱飘飘,女子停下脚步,笑道:“慢了”
从空中落下,掀起一道狂风,刚从偏心城中赶出来的女子冷冷道:“你在打他的主意?”
在董难言没被落叶宗发现之前,开窍数量称最的夜晓蝉笑道:“一起走走?”
仅比她少开一窍的女子没有说话,站在这条通坦大道的边上,向前走去。
夜晓蝉微微一笑,迈步跟上。
附近诸宗都知道森骨域白骨娘娘战力之强,但是对于她的徒弟夜晓蝉,却是了解不多,女子仅有的一次出手,就是战败了一位凌虚境巅峰修士,除此之外,好像就再也没听说过她还有什么战绩。
好像这位出身森骨域的天骄,是一位不好打斗,性情恬淡的温文女子一样。
“他怎么样?”
披着白纱的女子打破沉默,笑着对另一侧女子问道
已经在偏心城苦等快要两日的女子依旧是态度冰冷,“比你强。”
夜晓蝉轻笑道:“比我强?那算是你捡到宝了,只不过,这个宝,捡的有些晚了。”
“哼。”,叶知秋冷笑一声,“为时尚早。”
“不早了,就算是你也已经成了凌虚境,但对落叶宗的大局,没有多大影响的。”
取出夜晓蝉给雨霖公子的那副画卷,将它扔给女子,叶知秋说道:“别打他的主意。”
女子手掌一挥,那副画卷就化作飞灰,她笑道:“我要是真想打他的主意,你挡得住我?”
夜晓蝉微笑道:“还有,我是为了我,而你只是为了你。”
叶知秋破天荒的没有说话。
沿着这条通坦大路,两个女子继续向前走,前方,出现了分歧。
道路两岔,一左一右。
站在道路的右侧尽头,与夜晓蝉算是隔岸相望,叶知秋淡淡道:“你走吧,这次就不和你打了。”
夜晓蝉摇摇头,“我也不想和你打。”
要离开这里的女子选择了左侧的岔路,缓缓向前走去,她轻声道:“不知道有时候你想过没有,各走各的路,其实也挺好的。”
没有回答夜晓蝉,还要回偏心城等待董难言的叶知秋转身往回走。
“大道万千,殊途同归,不管是你走的左边的那条路,还是右边的那条路,最终都会变成身后的这条大路。”
叶知秋轻轻道:“当年的我们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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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的轱辘在厚厚的积雪山发出“吱吱”的声音,由于雪下的太厚了,完全无法辨认原先清晰可见的官道,导致只能靠着驾车之人对于行进路线的熟悉程度来驾驶马车。
“咚咚咚。
有人轻轻敲着三辆马车最前面那辆车厢的帘子。
一只满手都是茧子的矮小汉子拉开帘子,问道:“怎么了?”
从一开始就跟随在朱器身边的兄弟问道:“大哥,马上就要到偏心城了,咱们是不是得小心点。”
本是偏心城的人,但是离偏心城越近,男子反而越不安稳,因为这趟他们接的这个活,可是城里霖蔼府雨霖公子亲自发布的,那丰厚的奖赏,足足可以让他们这群兄弟这辈子不愁。可出身自偏心城的他知道,奖励越丰厚,也就意味着,除了你之外,还有更多的人,再惦记着这份奖励。
一路上已经遇到了三波袭击,虽然他们这边没有折损一人,反而收货又多了不少,但是这位山羊胡的二当家还是有些不放心,甚至是心中有些惊惧。
三拨人几乎前后脚的袭击,可不光说明了那些人的贪心,更是说明了,他们的线路,可能已经走漏了出去。
眼看离偏心城越来越近,二当家就更是心有不妙之感,走到哪都觉着会有人在埋伏伏击他们。
坐在车里,享受着身后女子的按摩,朱器对留着山羊胡的男子笑道:“人家的二当家都是足智多谋谨慎,你倒好,光剩谨慎了,脑子呢?”
朱器一拱肩,身后的女子被他震的撞到车厢上,望着窗外,矮小的男子满脸不屑,因为不管发生什么,他都胸有成竹。
示意外面骑马的护卫在车队的二当家离窗口更近一点,朱器问道:“你知道我为什么知道前路危险还要坐在最前面这辆车上吗?”
二当家摇摇头,他早就劝阻过朱器,只不过他执意不从,硬是要坐在这。
朱器笑笑,“你去掀开最后那辆马车的帘子看看。”
二当家不知道朱器卖着什么关子,驾马赶到后方。
男子伸手拉开帘子,这有什么稀奇的,不就是压阵的一队兄弟吗?
马背上,掀开帘子的二当家脸上一惊,满脸震撼。
大当家好大的气魄。
只见最后压阵的这辆马车里,足有数十个姿态万千,风情各样的女子,正惊恐的看着掀开帘子的山羊胡男子。
快马赶回朱器身边,二当家说道:“大哥,你怎么把他们放到后面去了。”
朱器笑道:“我这三辆马车,别人都以为居中的是重要的,前面的是冲锋的,后面的是压阵的,可我偏要反其道而行之,怎么样,兄弟,我的脑子,比你灵光吧?”
二当家皱起眉头,“大哥,你这么想没错,可要是敌人真就不来”擒贼先擒王”那套,直接从正面或者后面击破咱们呢?”
朱器嗤笑一声,“咱们丧尽天良,刀口舔血的买卖为了啥?”
从怀里取出一袋金子,山羊胡男子接下后胯下宝马都是一沉,朱器冷笑道:“不就是为了这个吗?”
男子笑道:“不管是谁来劫杀我们,一定都会奔着那一车的女子去,所以要是咱们中间没有奸细,没人会知道把这车女子放在了最后,而不是中间,就连你,也是现在才知道,更别说其他人了。”
“可是大哥。”,二当家不解道:“我知道大哥这么做能给敌人一个出其不意,但是前面那些劫杀我们的都是一些贪心大于本事的人,我担心的是,靠近偏心城,萧鸢煞虎那群人,可不一定回放着我们安然入城。”
身为凝神境的修行人,朱器对男子传音道:“我等的就是他们。”
这群车队中间的那座车厢里,两名老者收敛气势,在车里盘膝打坐。
朱器笑道:“就怕他们不来,不然我的银子,岂不是白花了?!”
不过夜幕就要降临了,前面马上就要看到偏心城的轮廓了,也没有见到有任何一队伏兵,气的朱器有些心疼。
马车里的那两名老者价格可不低啊,费用都快占到这趟赏金的四分之一了。
正在朱器拉开帘子,向外呸了一口的时候,眼尖的男子突然见到远处有一群人影。
朱器眼睛一亮,赶紧喝令马夫停车。
同时,正在雪地里啃着干粮的少年也抬头向这边望来。
头上插着一支青簪,少年对着停下马车不走的这群人问道:“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