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钟子期来到府中凉亭处,宋琅伸手往里一引,表情有些苦涩。
“府上寒酸,教钟兄见笑了。”
钟子期盯着宋琅的眼睛,语气略显生硬。
“昨晚,教殿下破费了。”
宋琅面露悲伤之色,想也不想,双膝一软,拜倒在地。
“你说的对,如果我昨晚没有邀请二位,又岂会发生这件事呢?这的确是我的过错,尤其今日在公堂上,未能替钟兄声援,在下于心有愧,还请钟兄,受我一拜!”
钟子期一见此景,心中疑窦顿时散去大半,他也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见对方如此,也不好再胡乱揣测,而是赶紧伸手扶住了宋琅,叹息道:“四郎不必如此,此事,怨不得四郎。”
我钟子期何德何能,值得一位亲王如此礼遇?只是如此一想,他连称呼也变了回来。
宋琅握着钟子期的手,引导着他坐到凉亭内的石凳上,语气无比诚挚。
“唉,其实我又如何不知,俞兄的死,必然另有蹊跷,可是,唉,罢了,罢了,我当钟兄是真朋友,也就不妨直说了。其实当太子的人出现后,我就已经明白了,此案根本就不是一桩简单的杀人案,而是涉及朝内两党之争,是一桩彻头彻尾的阴谋,而俞兄,就是他们阴谋的牺牲品!”
宋琅的神情又是伤感,又是愤恨,口中长叹道:“唉,想当初,我府上一位老管家,也是如此,死得不明不白。那一日,太子邀约我去东宫参加文会,我家那老管家只因一时走岔了路,竟被他们污为欲盗取朝廷机密,行刺天子!为得到口供,再牵连于我,他们竟将其活活打死!”
钟子期闻言,又惊又怒。
“竟有此事?!这,这还有王法吗?”
宋琅苦笑道:“王法?王法王法,连法都是王制定的,又怎么管得到他们呢?正是想起了此事,我才不愿为你开口,这案子再查下去,又能查出个什么?可一旦波及你我,我倒是无恙,无非被他们所记恨,伺机报复而已,这二十年来,我早已习惯,反正我这府上也没几个人,我不怕。可你呢?钟兄,我知道你不怕死,可不怕死,不代表就该这么毫无价值地去死,不是吗?”
宋琅这一番话,先呈情,再讲理,推心置腹,说得钟子期心中唯剩下感动与同病相怜的认同。
钟子期低下头,放在桌上的手紧紧握拳,整个身子都在微微颤动。
“您说的是,其实我也明白,这案子就算最后查出是那宋欢所为也没用,他是亲王,最后顶多也就是罚些食邑,写个罪己文书而已。历朝历代,都是如此,没办法,没办法......”
宋琅敏锐地察觉到了钟子期的小动作,明白他心中定然不是这么想,当下眉头一皱,表情很是不悦。
“钟兄此言差矣!从来如此,就对么?”
短短七个字,振聋发聩,钟子期手一松,猛地抬起头来,眼神之中,满是震撼之色。
只听得宋琅又道:”若周公复商纣之道,焉有礼道生耶?若孔圣敝帚自珍,又焉有教化兴耶?祖宗之法,难道就不可变吗?我并不这么认为!”
宋琅神情严肃。
“事到如今,我也不瞒钟兄了,我之所以愿意花费钱财,结交您与俞兄,正因我有变法之想!”
钟子期心中最后的疑窦也烟消云散。
“变法?”
宋琅沉声道:“对!就是变法!昨晚之所以未曾与二位明言,既是因担心吓退了二位,也是想再考察于你。你也知道,我是八位皇子中,爵位最低的一个,我没有朋友,也没有属于自己的人手,可我想做的事,却注定会得罪很多很多人。不是不相信二位的人品,而是因变法一事,关乎国家,关乎民生,关乎千万百姓,这是头等的大事,在它面前,什么都会显得渺小,而推行它的我们,也必定会遇到无穷阻力,所以我必须慎之又慎!”
“不瞒你说,我也想过放弃,我虽无权无势,可一个闲散王爷,也好过失败之后的阶下囚吧?可今日之事,却彻底坚定了我的想法!既然法有问题,那就当变法,否则以后还会有千千万万个俞瑞得不到公正!”
宋琅站起身,一把按住了钟子期的肩头。
“我曾对钟兄说过,依法治国,方能国富民强,我坚信,我已经看到了未来,而这,就是上天赐予我的使命!在完成它之前,你与我,都不能死!”
“大丈夫为何能成天下之不能为之事?只因大丈夫能忍天下之不能忍也!韩信若不忍胯下之辱,又岂能立下不世之功?今日忍,是为来日无需忍,相信我,俞兄不会白死,因为还有你和我记得!终有一日,真相必会昭雪,凶手会被严惩,到那天,天下万民都要为之欢呼,未来千年都会传唱你我的名字!”
“钟兄,助我一臂之力吧!为了我,也为了你,为了俞兄,更为天下百姓,为我嘉国,千千万万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