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南城外庆阳镇。</p>
镇上大户人家张府吹吹打打了三日，终于消停了下来，府门前那几盏白灯笼，还在那挂着。</p>
张府老爷突然离世，镇上的人颇感意外。</p>
一个月前，张府刚刚办了件红事，张家小姐嫁人了！</p>
人们听说张府老爷这么急着嫁女，就是为了借此冲喜。</p>
只是这张府什么时候多出了这么一位女儿了？</p>
小镇不大，就算张府的门墙再高，也挡不住镇上那些人的闲言碎语。</p>
他们无聊的时候，可以随便找到一家，从其祖宗八辈说起。</p>
张府在小镇上没有八辈那么长久，却实打实的是小镇上最富庶的人家。</p>
上了年岁的人都知道，几十年前，镇上来了一拨有钱人，在庆阳镇安了家。有人就问了，你说有钱，那得多有钱？</p>
讲故事的老人就冲着张府那边撇了撇嘴，那么大的宅院看不到么？这宅子里面光下人都好几十个，护院的大狗，都有七八条。</p>
故事由老人讲给孩子，孩子再讲给孩子的孩子。</p>
张府大宅子里很神秘，可在小镇人眼中，张府的秘密就是有钱。</p>
至于那拨人为何要在庆阳镇安家置业，镇上最有声望的老人给了大家一个答案。</p>
人家这是寻根问祖来了，祖上原本就是咱们庆阳镇的，早年间出去闯荡，挣下了这般产业，就回来了。</p>
有人就问了，我怎么没听说咱们庆阳镇有过姓张的呢？</p>
这位老人家面露不满神色。</p>
这是在质疑他的话了？整个庆阳镇，还有谁肚子里的墨水能比他多？哪次平南城传下来的政令不是他来帮着传达的？</p>
问的人也就不再问了。</p>
张府是不是祖上真的在这庆阳镇，这很重要么？这位老士绅可没觉得有多重要。</p>
反正张府的人说了，这庆阳镇话事人，还是他。</p>
离开张府的时候，怀中那袋银子还是很沉的。</p>
为何小镇的人知道张府无儿无女呢？理由很简单，张府从未办过满月酒。</p>
一代又一代，张家少爷变成了张府老爷，老士绅的儿子变成了老士绅，不变的是，张府还是张府，士绅还是士绅。</p>
小镇的人没少替这一代的张老爷操心，无儿无女的，这么大的家业将来要留给谁呢？</p>
这回不用大家操心了，人家有闺女了。</p>
在茶馆喝茶的老士绅给大家解了惑，这位名叫张碧荷的张家小姐，是那位张老爷的私生女。</p>
听老士绅这么一说，恍然大悟的人们又生出了另外一个问题，既然是张老爷的私生女，又何至于隐瞒至今。</p>
这位老士绅笑眯眯说道，听说张府那位夫人，嗓门可是不小的。</p>
这位嗓门不小的张府夫人，终究没能给张老爷留下任何子嗣，如今张老爷病重，药石无用，张府便急急忙忙的把女儿嫁了。</p>
当听说张府那位上门女婿只是一名家丁出身之后，小镇上不少人摇头叹息，慨叹老天爷是不是眼瞎了，这张家小姐嫁给谁不好，偏偏嫁给一个家丁。</p>
嫁给自己也成啊，不就是当个上门女婿么？以后多生几个娃儿不就是了？想姓什么就姓什么！</p>
张府的红事过去一个月，就办了白事。</p>
冲喜未成的张老爷撒手人寰了。</p>
至于张老爷得的是什么病，可没人关心，死都死了，不是瘟疫就成。</p>
不怪旁人不知，是张府从不请镇上的郎中看病。</p>
听闻这位张老爷突发重疾，这位从未见过张老爷的郎中倒是说了一番很是高深的见解。</p>
张老爷这病，不是瘟疫，是心病，心疾难医，死得快。</p>
跟着又说了一句，就是我亲手医治，至多能让张老爷续命几日，没什么用的。</p>
一时间，这位郎中声名大噪。</p>
张府办白事那日，镇上不少人家都吃的饺子。</p>
可不是他们要过年，而是为了省醋，心中不断地泛酸，吃点饺子压上一压。</p>
有人甚至想翻一翻老黄历，自己祖上是不是与这个张家沾亲带故的。</p>
不是没有泼皮想去张府占点儿便宜，冒充张老爷的远方亲戚，被张府这位新主人毛老爷命人给打跑了。</p>
唯一能踏足张府的老士绅去张府吊</p>
唁的时候，从管家笪守典那里得知，这位毛老爷是张夫人的远方表亲。</p>
难怪！</p>
这位老士绅却不知道，堂中摆着的那口棺材，是空的。</p>
这位张老爷，早就被管家命人给埋到了树下做了肥。</p>
丧礼大张旗鼓地办了三日，张府也来了不少陌生人前来吊唁。</p>
陌生人是小镇人眼中的陌生人，不少人猜测，是不是有人过来夺家产来了。</p>
只可惜他们所期待的戏码没有上演，几日之后，外来的那些马车又离开了小镇。</p>
张府门外，大门左侧几丈远处，有个乞丐靠着墙盘腿坐着。腿前摆放着只豁牙子的青色破碗，碗中什么都没有。</p>
张府办丧事这几日，他倒是跟着过了几天富贵日子，能吃饱饭不说，还能吃到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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乞丐不是石头蹦出来的，也有名有姓，并且会识文断字的他有个很好听的名字，苏粲，美玉粲然的粲。</p>
苏粲是他自己给自己起的名字，他爹给他起的名字，叫做苏富贵。</p>
上天好似与他开了个玩笑，家道中落的他与富贵毫不沾边。至于他自己起的那个名字，更似是个笑话。终日蓬头垢面，连块儿干净的石头都不如。</p>
他也想做一个体体面面的乞丐，可这样，谁还会给他口吃的？</p>
如今的他，自称苏乞儿。</p>
苏乞儿的身旁，蹲着一个十来岁的孩子，是一个小乞儿。</p>
这个小乞儿，是他新收的弟子，或者可以称作手下，亦或是伙伴。</p>
小乞儿姓姚，小名叫狗儿。乡下人有种说法，叫做赖名好养活，所以家中娃娃多起些狗儿，憨娃之类的小名。</p>
而大名，则包含着大人对孩子未来的期许。</p>
与苏富贵一样，姚狗儿的爹娘也给他起了个贵气的大名，叫有财。</p>
每个人都有一本说不出来的苦难，姚有财还没明白怎样才是有财，就变成了孤苦伶仃的孩子。</p>
在他幻想的世界里，只有白面馒头小米粥。</p>
年幼的他，最大的敌人就是一个字，饿。</p>
很多人都败给饿，无论是肚子饿，还是其他方面的饿，无法满足的欲望，饿就慢慢变成了恶。</p>
苏乞儿很庆幸自己读过书，就算是做一个乞儿，他也不会做那些偷鸡摸狗的事。</p>
苏乞儿遇到姚有财的时候，这个可怜的孩子正被卖馒头的打，他的手中死死的捏着一个馒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