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文若蓦然回首。如今的一切在她眼中都愈发清晰了。
那个逐渐向她靠近的颀长身影,是她曾经以为在这世上最值得信任的亲人。
然而她错了,一错十八年。
上官近台在她身旁负手而立。
面前群山屹立、万溪入河,无垠之空下朵朵黑云压境。
悬崖高约百尺,凛冽的风拂面而过,寒冷而孤寂。世上没有几人能在此危处泰然自若。
上官文若不以为意地笑笑,“看来二叔是要亲自动手了。”
她唤了二叔,而非陛下。
可此时此刻,再亲近的称呼也不能让上官近台回心转意。
“你死前还有什么想问的,朕都会告诉你。这样等你死后见到皇兄,也不会说朕太无情。”上官近台微眯双目,凝视着林间渐飞渐低的鸟群。上官文若早已对他构不成威胁,而这样没有价值的东西,他向来不会多看一眼。
上官文若呵呵笑了,“看来我还要谢谢二叔了。托您的福,我现在无牵无挂,也没什么想知道的了。不如我给二叔说个故事吧!”
她昂起头,独自回忆起来。
“十八年前,我娘在北疆生下我的时候,天现异象。那时二叔就知道我是天谶之命了吧。可惜双星之谶并未明指,到底是海宫的皇帝,还是这琉璃的皇帝。二叔刚刚解决了我父亲,离皇位咫尺之遥,你怕我日后夺帝位对你不利,想杀了我;又怕这命数会指引我在海宫称帝,如此海宫易主,反倒对你有利,所以又不忍杀了我。”
“所以二叔想,把我留在身边养养看,若日后真能为你所用,便留着,若中途背叛,再杀不迟。不巧这计划被简随发现了,他闯到我娘帐中是为了以掉包计救我。可惜二叔还是识破了。二叔在林中追上了带我逃走的近卫,并且杀了他。但是此时易姑姑应该就在附近,二叔不想在人前背负杀我的恶名,所以才只命丁沐挑断了我的手筋脚筋,又伪造我娘血书,将责任尽归于她。如此一来,易姑姑必不会追查下去。而我,也可以顺理成章在清音观长大。清音观又是二叔随时能监视到的地方。”
“我可有一点说错?”上官文若直视着他。
上官近台欣慰一笑,“你果然很聪明,只不过……”
他顿了顿,“朕为你费的心思远不止这些。”
“你可曾想过,朕为何要让丁咏山做墨玉堂主,又为何会教祝子安朝字诀,再让他将这朝字诀真气注入你的体内,让你得以与镇修童子的清晖诀相抗,而后一步步在亡海盟建立威势,做了亡海盟主。当然,还有那些兵书和朕苦心孤诣伪造的各种罪证。怪只怪你太聪明。但凡朕少做一步,或是所设之局意图太明白,你还会真心实意地助朕亡海么?”
上官文若听得后脊发凉。原来从她出生的那一刻起,所有一切都被上官近台安排得明明白白。
“你一定好奇朕为何要布这么大一个局来利用你。”上官近台微勾唇角,“早在你出生前,朕就知道你的命数。朕亲自去见过王诘,请他算一卦,但并未告诉他是何事。他交还给朕的卦签上,只有一点朱砂。那个人就是你。”上官近台看向她,“而朕所求之事,其实就是亡海。”
“你也确实做到了。”
上官文若抬头望天,忽而笑了。
“先前我只知陛下御毒御蛊,不想还精通御情之道。”她收了笑,难掩哀思,而今说什么都已晚了,无论祝子安还是丁咏山,她心里只有无穷无尽的愧疚。
她再也无法毫无保留地交出真心,去爱一个人。
“谁年少时都是如此的。若你能再长大些,便会知道断情绝爱才是王者之道。亲人会利用你,朋友会背叛你,只有你手中的权力,永远都是你的。”上官近台语重心长地道。
雨越下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