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陆廉贞搁下碗筷的时候,靖榕也将碗筷搁下了。
她偷偷打了个饱嗝儿,胃里的鸡鸭鱼肉直闹腾——她不喜欢饿,一点也不喜欢,可饱的时候,却也未必有多幸福。
管家差人打来水之后,倒上一些皂角、细盐、香料制成的粉末在水里,两人在这盆混合了粉末的水里洗了洗手后,又在另一盆干净的水中将手上的液体洗涤干净。用毛巾擦了擦手上的水渍之后,这一餐饭,才算是真的吃完。
如鱼贯一样的侍女们将桌上的残羹冷炙打扫地干干净净。她们训练有素,来的快,去的也快,倒仿佛有些鸠阁之人应有的素质。
打扫完之后,陆廉贞吹了吹水中滚烫的茶水,然后,将那茶水洒在了管家的脸上……
——管家半分也不敢动。
片刻之后,那脸,就红了。
“你知道做错了什么吗?”陆廉贞冷漠地问着。
他将那杯滚烫的茶水半点不剩地倒在了管家脸上,那茶水渗透了管家的衣衫,大片大片的茶叶仿佛几点孤零零的小舟一样,黏在管家脸上,使他有些狼狈,又有些可怕……
“我不该多少多言、多做动作……”管家跪在地上,虽是没有多少瑟瑟发抖,可脊背,却是挺不直了。他低垂着眼睛,看着地上渐渐变大的水渍,眼里有着的,是些许的悔恨……
“下去吧……”陆廉贞只是挥了挥手,便叫了下去了。
如此风轻云淡的样子,仿佛他真是原谅了管家所作所为一样——可靖榕知道,绝非这样子的。管家只是刚刚对她做了一个动作而已,便要下去受罚了。
她刚要开口求情,可脑子里记起的,却是初见陆廉贞时的画面。
——那根被斩断了的手指……
管家的背影,颓废极了……他的不满,也不快……分明是往日的走路模样,可不知道为什么,靖榕却是觉得管家此时的背影,狼狈极了……
待到第二天见到管家的时候,发现他少了一截手指……
靖榕看着管家的手,突然眼睛有些热热的——那只手,只是对她轻轻摇了一摇而已,就失去了一截小指……
“阁主还是格外开恩了……”管家笑着说道,他笑的是那么感恩,那么开怀,却让靖榕心中是越发的酸楚了……
“我……是我不好……”
管家却是摇摇头,摸了摸靖榕的头发,笑着回答道:“终究是阁主教出来的人啊,最是不会惹他生气了,若是那日你开口求情,恐怕我的整只手都要没了……”
他为靖榕失去了一截手指,却仍旧感恩对方——这实在是这世上最不可思议的事情,可是,它就是发生了……
待到管家将她送上了去皇宫的轿子的时候,她才终于明白,为何昨日陆廉贞要陪她吃一餐饭,为何四年之前相遇,他硬要自己多说几岁。
——帝君已经二十多年未选秀了,而选秀的女子年纪,便是至少十三岁。
多年之前,他居然就谋划好了这一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