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思仁率先自这壮景中回过神来,他甩一下头,看着沉入其中尚不能自拔的张池,笑道:“张师弟,这鹿屠六景中的烟雨寒阳,不想你入门几天就能欣赏到了。实在是颇有福分啊!”
“烟雨寒阳,”张池心中默默念了一句,再望一眼那浮在天边的寒阳斋,更觉拔不出眼来。
“这烟雨寒阳,取得便是每当烟雨时候,从远处遥观这雨中寒阳斋的奇异美景。这也是鹿屠七景中我寒阳院唯一的一处,常令无数门中弟子流连忘返。便是我,在门中待了这么多年,每到这时候,也会常常忍不住出来观赏一番。”谢思仁望远处,淡淡道,“而其余的六景,你在门中年头多了,也自会见到,都与这烟雨寒阳不相上下。而那些美景,只有到时候你自己独自体会了。”
言罢,谢思仁对着张池略一抱拳,道:“张师弟,既然将你带到了这里,你便自行前去吧,我也该告辞了。”
张池一愣,忙对谢思仁抱拳躬身,谢思仁轻轻一笑,也不说话,径自转身远去,那把青色油纸伞逐渐消失在了这迷蒙烟雨中。
送走谢思仁,张池也就不再迟疑,大步行向了寒阳斋,那一步一步迈近这云缭雾绕的感觉,便像是踏入了梦境之中。
待靠得近了,殿前那巨石便是逐渐清晰在眼前,大书的“寒阳”二字,纵使在这渺茫微雨当中,亦是凛凛成势,挟着一股沉稳如山般厚重的味道。大殿依旧巍然耸立,站在这殿堂底下,方才自远处的那般飘渺悠远全都不见,唯余巍然壮丽,古朴肃穆。
尚未入殿,那殿中喧嚣的人声却是早早传进了耳朵,随着张池一阶一阶石板跨上去,声音渐鸣如雷。张池的头不知为何慢慢疼起来,一下一下,像是银针缓缓刺着太阳穴一般。
孙航、徐忠明、李浩然,第一次来这寒阳斋时的回忆就随着那被他倾踏在身后的青石板渐渐明晰,像是倒映在摇晃的湖面上,时间已久,那湖水慢慢停下来,于是映像开始澄明如昔。被不小心绊倒快要喷出火来的目光,低头不语看不清脸色的姿势,微笑满面话语之间便是俯看苍生的神情,在张池心底一点一点掀起浪花。
一滴水坠入明池,珠落处涟漪轻泛,呈环形徐徐向外扩散开去,最终开成一整片波澜动荡,妖艳湖光。
是什么堵在心口,到底是云淡风轻的模样,还是垂头沉默的安详?
而那到底,算不算最无辜的背叛?
张池深吸一口气,面容微整,踏上最后一道台阶,抬脚迈进寒阳斋。
他身后的雨,却是又开始下得有些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