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书省与政事堂的几案上堆积如山,一**的加急奏疏不断送入未央殿。【】能有一息空隙用些膳食,与暮笙说一些贴近的话语,已是极限,不一会儿,门外便有内侍来禀,户部尚书卢平求见。
孟脩祎略一凝思,便转头与暮笙道:“你且去。”又指了一名宫娥与她,带她熟悉宫中环境。
暮笙无半刻耽搁,匆匆施了一礼,便退了出去。
卢平手持象牙笏,满面阴沉的等在殿外。老大人今已年过六旬,却仍精神矍铄,此时那花白的胡子一抖一抖的,显然是被什么事儿气着了。殿门开启,卢平一撩袍子,上前一步,本以为是入内传讯的宦官出来,不想竟是个身着绯色官服的姑娘。
卢平脚下一顿,眯起眼来仔细看了看暮笙,他记性不错,倒是很快便认出此人即是当日廷辩之时,据理力争的那位辩才。暮笙颇为敬重这位老大人,因在殿前不好停下致礼,便恭敬地颔首示意。
内中有宦官出来,热络地与卢平道:“卢大人,陛下召见,还请快快入殿。”
卢平躬身应是,略有些急切地朝里走去,迈过那道门槛,他回头再度望了暮笙一眼,若有所思。
那宫娥十分尽责,仔仔细细地将何处居人,何处游玩,各处景致如何,各有何怡人之处,又有何处不可进入,何处人来人往易受冲撞,诸如此类,甚为详尽。暮笙听她这般,便大致知晓孟幼琳对甘泉宫中的格局并不是很熟悉,就听得认真。
待各处都走过一早,已是夜幕低垂。暮笙匆匆回府,用过晚膳,便往淮安君的别业走去。灾情紧迫,明日一早,淮安君便要率诸人往南去,不得有半刻耽搁。此时天已暗,她必是在府中打点行装。
山中阴凉,到了夏末凉秋,一入夜便觉天寒露重。暮笙披了件外衣,估摸着往年这时候圣驾多已回銮,今年有了江南水患,说不准要多停留月余,该令家中老少准备秋衣了。
不多时,就到了淮安君别业门外,暮笙递上名刺,门上的仆役见她衣着上乘,举止有度,便道:“君上明日便要启程,府上正是忙碌的时候,小的便为您走一趟,见或不见却不敢断言。”
暮笙一笑:“劳烦足下。”
那门子为她这温婉恬然的一笑晃了眼,忙低下头去,快步朝里走去。
不过片刻,那门子便出来了,她身后还跟了个婢女装扮的女子,暮笙认出那是内院之中照料孟幼琳的婢子。那婢子福了一福,与她笑道:“劳大人久候,请随婢子进去。”
淮安君府修得甚为低调有致,格局分明,路径多为一通到底的直线。暮笙稍稍一想,便知这是便于孟幼琳记忆。
家主即将远行,府中也不见半点忙乱之象,一切井然有序,唯有往来仆役的步伐上能看出些许匆忙,当真是大家气象。
走入内院,便见孟幼舒站着,靠在一张几案旁,唇边带笑,笑中有着些许无奈,孟幼琳仰着头,一双细长有致的眉头紧紧蹙着,固执地对着孟幼舒。
二人正胶着。
暮笙一进来,孟幼舒便直起身,轻拍了拍孟幼琳道:“有客来了。”
暮笙见此便上前施了一礼。
孟幼舒素来平易近人,不喜端架子,这会儿也无外人,她又总觉得暮笙沉着从容的气度,令人心生好感,再加上她还有一些能与陛下长久相处的“契机”,便也不拿她做位卑之人来待,令她坐下,又令人上茶。
有客至,孟幼琳也暂搁下适才与孟幼舒的小分歧,转过身,朝着暮笙的方向道:“先前邀小薄来做客,小薄总也不来,此番忽至,必不是来看我的。”她说罢,鼓了鼓两颊。
孟幼舒看得好笑,捏了捏她的手心,半是轻责半是纵容:“不许这般无礼。”
孟幼琳轻哼一声,赌气不语。
暮笙看了,就知自己做了池鱼,阿琳这是余怒未消啊。她好脾气地笑了笑,道:“你只说对了一半儿,今日上门叨扰,是为两件事,其一是与君上有些救灾之事要议,”她说着,便含笑望向孟幼舒,孟幼舒回以一笑。稍稍停顿,暮笙转首看向孟幼琳:“其次便是你了。”
孟幼琳仍不解其意,孟幼舒已明白了,她微微挑了下眉,问道:“这可是陛下的意思?”
“正是。”既然陛下将此事交予她,她便该尽量做好,免得陛下在百忙之中分、神,这也是她今日来此的原因之一。暮笙说道,“明日恰是休沐,因水患,陛下恐是分、身乏术,便由我来送阿琳入宫吧。甘泉宫中已布置好了居所,甚为安逸舒适。”
这么说是想让二人都安心。
孟幼舒倒是舒展了眉头,陛下既答应了定是会好好照看阿舒的,况且她不是随意指一内宦女官,而是令薄暮笙代为看顾,此中厚待,不言而喻。
孟幼舒轻轻地看着孟幼琳,目光温柔宠溺,她缓缓道:“陛下隆恩,待江南归来,再行叩谢。此间,便请薄参政多加费神了。”
“这是自然。”暮笙回道,望向孟幼琳,却见她抿着小嘴,一径沉默着。
孟幼舒是很了解她的,知她是不愿入宫去,她最高兴的怕是与她同行,不惜一路风尘奔波,也陪她到江南,可惜,此番前去,不是游玩,亦非寻常差使,实在是不放心将她携带在侧。孟幼舒探手摸了摸她脑后浓密的发丝,温声道:“不过两三月便可归来了。你好好儿地在这儿,也可给我写信,我必回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