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小花这一瞬间真有掐死她的心。可偏偏雪夜寂静,一点人声就会传好远,根本无法私下跟她说什么。不过想想,说了她也是不会信的。
只得一脸恼怒不已,甩开三枝的手“随便你。你爱坐别人的车就去坐好了。”扭头就继续向岔路上走。原想着,三枝怎么也会来追自已。走得远一点,再跟她解释清楚,却没想到走出好远,三枝还站在原地没有动。
刘小花憋着气,一步步重重地踏进雪里。决心再不管三枝死活了。
说到底,她跟三枝有什么关系?
三枝弟弟确实是刘二害死的,可刘二跟自已有什么关系?说来说去,石头还害死了刘父呢!谁欠谁还两说!!
再说,三枝跟刘小花关系再好,就算从小一起长大的那又怎么样?自已又不是刘小花!没道理接收了刘小花的娘老子,还得接手一个讲不听的‘好朋友’吧!自已又不欠刘小花什么!
可走着走着,她步子却还是慢慢停了下来。
这时候车队里的马又奔了过来,“我家主人答应了。你们过来吧。”
三枝冷笑,瞥了一眼刘小花说:“只有我去。她是不会去的。她清高得很,瞧不起你家主人的车。不屑于去坐的。”
那骑马的人顿时脸色有些不好看,冷淡地说“主人既然有命,就不得不请你们移驾。”言下之意,你们现在不想坐,也得坐。
刘小花被他盯着,再看看他按在腰刀上的手,也只能跟三枝一起,在他的看护下向车队过去。
这车队非常大。头尾都是马车。队伍前后左右,都有气死风悬空照亮。
那些根本没有支撑的灯笼,散发着暖洋洋的微黄火光,在天空随着队伍缓缓移动,照亮道路。
之前刘小花只是很抽象地知道,这个世界是什么样,可是当她现在真实地看到这种场景的时候,强烈的冲击感,让她一度忘记自已所处的形势有多么危险。
直到这时候,她也才真的确实感觉到,这个世界的神奇。
三枝已经忘记了刚才自已与刘小花闹翻,惊异地拉着刘小花,叫她看走在车队最前边的第一辆车。
那车可真正是大得吓人。
拉车的是七匹没有杂色的白马,油光水滑皮色,驾头是金色的,哪怕只是慢慢地踏着步子,这些马也显得威风凛凛。车顶虽然并不高,但足有四匹马并列那么宽,挂在车子四外角的垂铃,随着移动叮当做响。
那个主人,肯定就是在这辆车里了。
因为她们走过去的时候,正有一双玉手拿着什么东西丢出来。车帘的缝隙里,好些美人一闪而过,又有音乐弦曲的声音从里面漏出来,走过近前之后,还有香风阵阵。
除了做主人的,还有谁会这样享受呢。
接她们来的那个人,从马上下来,站在车前,躬身道:“公子。人已带到。”
过了一会儿,里面传来一个女的娇柔的声音“公子说,带她们去安置了。”又讥笑“你到真是越来越不会做事了,这点小事都还要公子来交待。”
引路的告罪道:“是属下过失。”带着两个人向后走。
在这辆金壁辉煌的车子后面,跟着的是一个小小的方阵。
方阵里骑着马的人,跟接她们来的人穿着一样的衣服。都是黑色的冑甲,金色的剑鞘。
再后面则是青一色单马拉的小篷车。
可能是仆人们坐的。
引路的停下马,对刘小花和三枝说“你们去后面随便找个车坐吧。就说是公子吩咐的。”
三枝连忙礼一礼欢快地说:“多谢了。”
护卫笑了笑,冷冷瞥了刘小花一眼。
护卫走了,刘小花正要跟三枝说话,三枝却直接穿过她,转身就向最近的那辆车走去。刘小花拉住三枝,三枝猛地打开她的手,道:“你少拉我。我们有关系吗?我就是说了你几句,你就至于要发这么大的脾气,还要跟我一刀两断?那时在街上,你让我不要指着别人笑,打掉我的手。我也没有气你吧?!你就这么了不起,说都说不得?我被你打,就是打得的吗?……”
刘小花怔了一下,方知道她为什么火气这么大,原来是因为这件事。连忙说:“我也不是故意打你……你要是为了这件事生气,那我给你赔个不是。但刚才我跟你吵架并不是真的,那是因为那匹马和人死得不清不楚,恐怕前路问题……”
“得吧!”三枝打断她的话,冷笑“有什么问题?这一路,你不是说这个有问题,就是那个有问题。装得好像自已多有见识,多老道似的。可你这个人是什么样的,有多大本事,我还不清楚吗?”
“那族庙里,真的……”
三枝再打打断她的话:“反正现在我们走了,也无法证实。还不都是随便你说。”
刘小花停了停,看着自已面前的三枝,压抑下恼火,平静地说“你要真是为了我打你手那一下生气,我给你陪不是,我当时就是心急,生怕别人回头看见,怕你得罪人惹祸上身。我们又没有根底……”
三枝冷漠地说:“是啊,你都对。”转身上车。
刘小花怔怔站在车下一会儿,突然笑了一声。怪谁呢?
立刻也就打消了报信的念头。她怕自已现在就是跑到那个公子面前说什么,人家也不会信她。就算信了,谁又知道这位公子是个什么样的脑回路,万一叫护卫压送她前去验马伤,那她不是死定了。反正在这些人眼中,她的命也不值钱。她可不敢以身涉险。最好的办法是,什么也不要管,什么也不要插手,最大限度地降低与这些人的瓜葛。
于是,她只对正上车的三枝说了一句“要有什么事,便向车队尾跑。”就调头继续向后面走去。不去管三枝有没有听自已的。能做的她都已经做了。
车队长长的。刘小花选了最后的一个车。她到是很想就这样直接走掉,可车队末尾也有护卫看守。
排在最后一辆车是拉货的。上面装着好多东西。可能都是给主家预备路上要用的。架车的是个老头,正喝酒驱寒。刘小花跟他说清楚来意,他很爽快地就让刘小花上车了。不过刘小花没进车棚,就坐在他旁边的车辕子附近。时不时好奇地看向跟在车后边的那些人。
车子后面除了护卫,还有些奇怪的人。
那些人比村子里的人穿得好像褴褛。一个一个地用黄色的粗绳子捆住,排了两排,跟在车队最后边。而护卫则压送在队尾。
这些人脸早就烂得眉眼模糊,鼻子也只剩窟窿而已,陡然见到,让人心中一寒。像是突然遇鬼似的。
刘小花好奇地问车夫“大爷,这些是什么人?”
车夫灌了一口驱寒的烈酒,醉熏熏地说“什么人啊。人牲。你看不见他们脸这样了吗。”
刘小花不明白:“什么人生啊?”
“人牲都不知道。人的人,畜牲的牲。仙家拿来炼药用的。跟那些拿去炼药的异兽啊、仙草啊,差不多。不能算人啦~”车夫不以为然地说。
刘小花震惊得无以言喻。好容易克制住,只做出十分好奇的样子“仙家?”
“仙家都不知道?”
刘小花不好意思地说:“我是从刚山里出来的。打算去城里做工。咱们村子与世不通,并不太知道外边的事。”
“哦。那就难怪。”车夫说“你说这个我到想起来,以前我送我们公子去了个地方,那里的人也是与世隔绝。别说不太知道外边的事,连这世上除了自已村子还有别处都不知道呢。公子去了,他们竟然以为是菩萨,全都跪下来磕头,真正是笑死人了。”
刘小花陪笑胡诌说:“公子通身的气派,就是见过世面的人见了,也要敬畏几分。何况是那些人呢?”
车夫高兴起来“你到有眼光。以后肯定是有出息的。”
刘小花趁他高兴,问:“大爷,仙家是真神仙啦?”
“你还真没见识。当然不是。不过是敬称罢,这世道,几千年才得一个成仙的,成了仙便是一去不复返,哪里还要这些俗物?世人只是将那些修为高的,称为仙家罢了。”
刘小花又问:“那这些人牲,是买来的?”
“官市买的。多半是前太子的家奴与随扈。太子谋逆案多少年了都没能定下来,连今太子都快登基,所以官家不耐烦再养着他们,便把他们都卖出来。咱们公子运气好一下子便收了这么多。”车夫得意地说。仿佛自已也能因此而得了好处似的。
“原来是这样。”刘小花一脸蠢相问“大爷,您又说官家又说仙家的,这仙家和官家,到底哪个大?”
“呵。”车夫一笑“你别看仙家气派,可说到底,现世是圣帝的天下。就是仙家又怎么样?只要没真的成仙得道,也不得不服管呐。你说,这些氏族们有家仙,几个氏族一同供起来的宗族们也有仙宗,可难道皇家就没有吗?天下奇兽、奇物都归于皇室,各种丹药享之不尽、用之不竭,这修仙是靠什么?不就靠这些吗。谁胜谁负不是一目了然了。仙家还能不听管教?”
刘小花知道,话是这么说,可毕竟只是一个普通车夫的见解,并不能实信。
但这些话十分中也该有七分真。于是在心里,对这个世界的大致情况有了些了解。便默默然不再多话。时刻注意着车队前面的动静。
可车夫喝多了酒,到是话多起来“你去城里?进族学吗?”
“不是。考是考上了,可家里没钱。阿爹又去逝,为赡养母亲我便出山来找工。”
“你们族里不管?能考上族学,那是人才。”车夫瞪大眼睛。
刘小花笑了笑。
车夫立刻一幅了然的模样,想必这种事并不少见。劝说:“唉,你也别气馁。少时不佳怕什么,哪怕不能进学,只要肯吃苦,也能像我们公子一样的。”
也不用刘小花应他的话,自已便往下说:“说起来呀,咱们家公子也是穷苦出生。也没有什么资质。恐怕连你都不如呢。”车夫咋咋嘴压低了声音“你是晓得我们公子的吧?”
刘小花乖乖摇头“不知道。”想到刚才自已夸过人家长得好,又连忙说:“只是方才求助的时候,见了一见。”把这个谎话圆回来。
“姬六公子就是我家公子呀!”车夫瞪她“你坐我家公子的车,怎么能不知道我家公子的名号呢。我跟你讲,这天下没有不知道我家公子的。就是宗派里的人,也对我家公子敬若上宾呢。”
说着,神神秘秘挑眉搭眼,叫刘小花附耳过去“可我家公子,当年却并不是豪门大族出生,不过是一个家奴生的杂种罢了。”说完一脸得意“是不是吓一跳!”
刘小花附和,一脸惊讶问:“竟然是如此?”不着声色地左右看看,见没有旁人才松了口气。当面被人抓住讲人家主人的闲话,可不是玩的。
车夫到是酒胆壮着,什么也不怕,大大咧咧继续说:“可不是。谁知道美名扬天下的姬六公子会是这样的出生呢?!!”
刘小花腹诽。你不就知道吗。连一个车夫都知道,恐怕天下也没有不知道的人。
车夫长嘘短叹为自家主人不值“不止相貌是一顶一的,连智慧也是无人能及,只少了天资而已,修不得道。可这又算什么呢?要不是我家公子,今太子能站这么稳?前太子没了又怎么样,皇位轮得到他吗?皇家兄弟多得跟鱼卵似的,他区区一个小皇子要站出来,凭什么呀?!”
正说着,便听到前边一阵大乱。有人高呼“保护公子!”“车陷!车陷!”“雪中有人!”
车夫吓得一下便从车上摔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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