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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瞳番外 雪落(1 / 2)

   崇封二十一年的冬天,寒瞳离开了京城。那一日下了很大的雪,他身着一袭白衣,仿佛融进了身后寂寥的雪色。

  他没有回天山,也没有回西北。相反,他去了江南水乡的一个小镇,那里的冬天不会有覆盖房檐和树梢的落雪,偶尔有,也只是在夜色里轻飘飘飞舞着的小小雪花,如同尘埃般慢慢地、慢慢地消失和融化。

  那是雪莲嫁给萧子墨的第二年。

  寒瞳在江南安定下来,他望着窗外,心想,也许总有一天,他的感情,也会像这些细细的雪一样,在日复一日的等待中流走。

  他会在每天清晨沿着街道边的柳树一直走,走的时候就数着柳树的个数,一直数到这条路的尽头。尽头处是一条小河,这里的人们管这条河叫清水河,因为这条河中没有水藻和游鱼,只有冰冷的流水来了又去,流淌不息。

  每到这时他就会停下,然后沿着原路折返回去。他从来不会向着清水河的上游继续走,因为他觉得这是一条寂寞的河,而它和他一样,不愿有人打扰他的寂寞。

  后来他想,也许是人老了,所以才会想这些东西吧。

  直到那一天,在清水河边,他捡到了一个脏兮兮的小女孩。

  她不过七八岁的样子,衣服破破烂烂,脸上也是灰扑扑的,看起来和街上的那些叫花子并无不同。若有,也不过只是她更小一些罢了。

  可寒瞳注意到她却不是因为这个。

  他注意到她,是因为她的眼睛。那是一双很明亮的眼睛,即使这双眼睛的主人全身都脏兮兮,可那双眼睛依旧清亮如水,好似初生的婴儿。

  他看着她,她也看着他。四目相对,半响之后,她移开了自己的视线。

  终究还只是个孩子,见到生人,总会有些不自然。

  不知是在什么驱使下,他走近了她,问道:“你……是孤儿?”

  他的声音温和动听,有一种与生俱来的亲切感。

  女孩先是愣了一下,接着,她点点头,扁起了小嘴。

  后来,他将她领回了家。他给她打水洗澡,给她换了干净的衣服。他领她去布庄的时候,布庄的老板以为她是他的女儿,他听过以后微微一笑,没有否认。

  后来,她也就叫她爹爹。

  他沿着柳树一路走到清水河岸,她就默默跟在他身后,软软的小手牵着他的大手。有时她走不动了,他就会感觉到牵着自己的小手在轻轻摇着,那是她在说:“爹爹,我想回去了。”

  他就笑着握紧了她的小手,“落儿想回去,那我们就回去。”

  他总是这么温和。

  江南很少下雪,每次下雪的时候,他都会一直坐在书房的轩窗前看着窗外飞舞的雪花,有时一坐就是一天。只有在这个时候,他从来不许她打扰。有时会有雪花飘进屋子,他就伸手接住它,可是就只一个瞬间,它就融化成了一滴水,像一滴眼泪淌进掌心。

  他叹息一声,除了掌中隐隐的一丝凉意,他什么都捕捉不到。

  不下雪的冬天,他常常会想起天山,想起那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雪,和天山宫殿屋檐上的一片银白,还有苍翠的云杉和塔松,在寒冷的天山之巅永不凋零。

  当然,还有那一片银白中的一点红,曾经那轻盈的红色衣衫被风吹起时的样子,像融化后的雪水一般注入了他的内心。

  落儿躲在门口,偷偷地瞅着他。他的眼睛似在窗外,又似早已飘向了遥远的天涯尽头。那是她不知道的地方,也是他心底最牵挂的地方。

  秋去春来,落儿十岁了,他们已经一起生活了三年。这一天,他对落儿说:“落儿就快成为大姑娘了,以后,你要自己洗澡、自己睡觉,不能再依赖爹爹了,听到了吗?”

  落儿点点头。

  寒瞳抚摸着她的头,“落儿乖。”

  这天晚上,寒瞳熄了蜡烛,和衣躺下。许是歇息早了的缘故,这晚他在床上躺了一会儿,竟一直无法入眠。后半夜终于隐有困意的时候,他感觉自己的房门突然开了,接着,一个小小的身影蹑手蹑脚地溜了进来。

  他刚想起身,就感觉到一个小身子爬上了他的床,钻进了他的被窝。他感觉到胳肢窝有些痒,一掀开被子,果然就是这个小家伙,亮晶晶的眼睛瞅着他,可怜巴巴的,一副“爹爹你不要赶我走”的模样。

  他叹了一口气,还是心软了,把她搂进了怀里。小丫头习惯了每天晚上和他一起睡,还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之说,即使他是她爹爹,这样也是不合适的。

  这些话他经常告诉她,她却从来不放在心上。

  就这样,落儿又在他床上赖了大半年。他让她回自己的房间睡,半夜又会有一个小东西趁着夜色溜进他的房间,出现在他的被窝里。他视她如己出,也不舍得责备,拿她无可奈何,便只能由着她的性子。

  终于,在落儿十一岁的时候,他严肃了起来:“落儿,以后不要在晚上进我的房间了。”

  落儿知道他这次是认真了,便咬紧了唇,点点头。

  之后,落儿就再也没有进来过。

  又过了两年,落儿十三岁,豆蔻年华,出落得愈发动人。有一天晚上,她手中拿着一只素笺,读着:“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求之不得,寤寐思服……爹爹,是什么意思啊?”

  她明知故问。寒瞳教过她读书写字,这样的诗句,她又怎会不懂。

  那是邻家的少年,写给他倾慕的姑娘。

  寒瞳笑了笑,“哪个少年写给你的?”

  “不记得了。”落儿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爹爹,他们真讨厌,老是缠着我,送我诗笺,还有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

  寒瞳伸手抚摸她的头,“小落儿长大了。”

  落儿心想,她才不要长大。因为她感觉到了,长大,意味着爹爹的疏远。

  布庄的老板换了新人。这一次他带她去布庄的时候,新的老板见寒瞳牵着落儿的手进来,笑眯眯地问道:“客官,来给您的妹妹做衣服么?”

  妹妹?

  他们现在看上去已经像是兄妹了。

  落儿一天一天长大,可是寒瞳却不会变老。他还是如初见那般,年轻,俊美,好像白衣的仙人落入了凡间。

  当他给她讲起天山的时候,她就会想,也许,只有清冷的天山才配得上他这般出尘的气质吧。

  只是他从来不会告诉她,他当初为何离开天山。他不说,她也就不再问。

  寒瞳听布庄老板这么称呼他们,先是微微一怔,接着,淡然一笑,“我是他爹爹,这是我的女儿。”

  老板闻言一愣,这么年轻的爹爹?接着便想到,也许,她是他的养女。

  后来也就不再多问,只是默默给落儿拿出了最好的布料,让她挑选。最后,落儿挑选了一条红色的布料。

  当她将这条红色布料披在身上问他“爹爹好看么”的时候,她看见他的眼眸瞬间涌出了复杂的心绪。

  那个眼神她曾经看见过,和在他一个人坐在窗前,静静地望着窗外落雪时的神情如出一辙。

  落儿放下了布料,“爹爹不喜欢?”

  寒瞳回过神来,“不,落儿如果喜欢,就要这个吧。”

  后来衣服做好之后,落儿穿在身上,去敲他的房门。他打开门,看见面前这个一身红衣,眼神清澈的姑娘,眼底有着淡淡的害羞、小小的期待,“爹爹,我好看么?”

  他略一愣神,接着又恢复了以往的神情,“好看。”

  他的这一愣神让她很受伤,她知道他的愣神,不是因为被她惊艳到,而是恰恰相反,在他的眼睛里,她分明看到,自己只不过是另一个人的影子。

  十三岁少女的敏感多心,让她无端地嫉妒起了一个从未谋面的人来。

  小姑娘大了,想的事情也多了起来。

  十五岁及笄之年,寒瞳给她挽发。在此之前,他只为另一个少女的及笄挽过发。可是那一次,却意味着离别。

  他一边为落儿挽发,一边想着,落儿也总有一天会离开他,嫁给她的如意郎君,成为他人的妻子。

  没过多久,有人向落儿提亲了。他是落儿的爹爹,所以媒人自然都是来找他。他把这些男子的画像都给落儿看,问她:“落儿,你看你喜欢哪一个?”

  她撅起小嘴,“我谁也不要,落儿只想一辈子和爹爹在一起!”

  寒瞳笑了笑,“落儿还是孩子心性,姑娘大了,总有一天要嫁人的。”

  落儿拼命摇头,“我不要嫁人,他们谁都没有爹爹好。”说着就像小时候那样一头扎进了他的怀里,“爹爹不要落儿了,爹爹想赶落儿走对不对?”

  寒瞳叹了一口气,“落儿若是不想嫁,那便算了。”

  最后还是妥协了。他想,也许落儿还没有遇到自己的真命天子。这样也好,婚姻大事终究还是要谨慎。他从小看着她长大,也不希望看见她在这件事上草率地做出决定。做爹爹的,总归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够有一个好的归宿。

  这样一拖,便又是两年过去。落儿十七岁了,比少女的青涩多了几分妩媚的神韵,容颜出落得愈发秀丽,前来提亲的人只增不减。可她还是固执地不愿嫁,连邻居家的婶子都说:“落儿容颜虽好,可毕竟也十七了,若是再不嫁,只怕就要成为剩在家里的老姑娘了!”

  不想落儿听罢却甚是欢喜,“这样才好呢!”

  这一年冬天,江南又一次下了雪,比往年的雪下得都要大,落在树梢积成了薄薄的一层,好似银白色的植被。她突然对他说:“爹爹,你带落儿去京城玩好不好?”

  落儿一直很想看看繁华的京城是什么样子,还有京城的冬天,铺满路面的积雪,听说那里的人们在冬天会堆雪人。

  寒瞳沉默了片刻。十年了,他已经十年没有回京城。回去看看故人,也好。

  初到京城,这里的一切都让落儿感到新奇。不同于江南的秀丽,这里的建筑都很气势磅礴,浓墨重彩的颜色在雪的映衬下愈发夺目。

  落儿喜欢京城。

  他们一起走进饭馆的时候,很多人悄悄地看着他们。一位俊美的公子和一位如玉的佳人,总是令人离不开视线。

  寒瞳去结账的时候,饭馆的老板娘笑着问她:“姑娘,那是你的情郎吧。”

  落儿一愣,她从来没有想过,也从来不敢想。

  可是,她又为什么不肯嫁人?那些提亲者不乏有条件优越者,她又为什么不愿意离开他?

  在落儿眼里,有寒瞳在的地方,才是她的“家”。

  寒瞳说,这一切,都是因为他是她爹爹。她不愿离开,只是因为她还没有长大而已。总有一天,她会有属于她自己的“家”,那个家里的人不是爹爹,而是夫君和儿女。

  每每想到这里落儿总是会很难受,她想,如果可以,她一辈子也不要出嫁,不要有什么夫君,她只想要爹爹。

  吃完饭后,他对她说:“落儿,我带你去见一位故人。”

  那是落儿第一次从寒瞳口中听到“故人”这个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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