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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婴挑动炉火,想起大宝背诵最早和最熟的唐诗之一,是白居易的《问刘十九》:“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你父亲还那么能喝?”

冯小怜笑笑,摇摇头,“不行了,酒精过敏,现在滴酒不沾,不过一到天冷就想喝口小酒,喝了又倍感难受。”

“报应。”程婴轻声说。他能喝,带得大宝也千杯不醉起来,曾经叫程婴大为恼火。

“今儿几号?”程婴又问,

冯小怜回头看了看还躺在床上酣晕的贾宝神,“她最记得哪天哪号了,我们都是糊涂过日子。”

这回该程婴笑起来,“我家大宝不仅晓得今天几号,还知道所有‘历史上的今天’发生了什么事。我总记得她还这么小,”程婴比了比身高,也只比火炉高两个脑袋,“她一早跑我床头叫,‘爷爷爷爷,今天26号,是曾国藩出生的日子,他14岁参加县试,连接七次名落孙山,23岁才考上秀才,24岁才考上举人,28岁才考上进士。抵京为官后日日游玩,心性浮躁,高已卑人,为人傲慢,对朋友妻室‘注视数次’,对别人漂亮姬妾‘目屡邪视’。30岁后,他立志学做圣人,脱胎换骨,终成名臣。’她才六岁呢,那小得意样儿,知道什么是‘目屡邪视’么,我问她怎么对这人记这熟,你知道她说什么,她说人都有没出息的时候,30岁后必有成就,她才六岁,离30岁还早得很呢,她说爷爷,我30岁后必成肱骨之臣……”程婴说着说着就掉了泪,“我家大宝从小就聪明,三岁识千字……”

冯小怜一直两手拢着军大衣,大衣毛领半捂着脸,好似即使坐在炉火旁依旧不御寒,不说话,听着程婴慢慢说,

“可惜就这孩子身体不好,一发高烧脑子就糊涂,我知道都说我家大宝性子别扭,可谁又知道,她难受啊。那么个稀有血型,就怕放血,能正常治的法子谁不想?可她不行呀,什么都保守治疗,疗效慢自然捱煎熬,那么个小孩子她不舒服可又说不出个所以然,能不闹么。你看她好好儿的时候多乖巧,坐那儿静静地看书,谁看了谁不说有易安居士的影子……”

程婴抹了抹泪,叹口气,“小怜,我身上这病也活不过几程了,不管今儿出于什么原因叫你发了善心把大宝带回来,我还是感激你,就想,剩下几年,让大宝呆我身边吧,能总见着她,我也好下去跟兰极多念叨念叨他闺女的事。”

冯小怜看程婴一眼,这老鹰神说话还是这么喜欢往人最软的地方狠劲儿一戳,不达目的不罢休!

他提程兰极干嘛?无非知道自己自小就跟在程兰极后面跑,不看僧面看佛面……

冯小怜揉了揉衣领,声音轻,语气却刻薄,这就是他的本性,你戳我我也饶不了你,特别是程婴,

“甭拿兰极出来挑事,我这次把大宝带回你这儿实话实说,一来也是可怜你,毕竟你也是大半快入土的人,得叫个亲生的回来送终。还有就是,她回了京城闹得动静有点大……”小怜舒服地舒了口气,眼神微醺,好似自言自语,“与其遮掩,不如将错就错……”

程婴眼泪全无,冷峻看着这孩子。他也算自己家养的一匹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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