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面上的民心安定了,各类的商人们趁机想方设法钻山打洞的寻找着门路,把自己手里的货色尽快的变成现银或者是几家有实力有信誉的大商号比如说隆盛行或者是林琨林大掌柜的铺子里开出的承兑汇票。
随着郑芝龙率领水师的到了,杭州的官场或者说是大明朝廷的行政官僚系统,陷入了一个颇为尴尬的境地。
原本,在他率水师进驻商贸区之前,杭州城里名义上的最高统治者就是负责监国职责的潞王朱常淓千岁。然后,掌握着实际权力的是首辅大学士马士英,而地位最高的人物又是弘光皇帝的母亲邹太后。手中兵力最多的则是越国公、总兵方国安。大家便在这种微妙而又奇特的状态下保持着诡异的平衡状态。
可是,这一切的平衡,都在郑芝龙的旗舰常胜号进了钱塘江之后,瞬间被打破了。论起官职来,郑芝龙的本兼各职不过死福建总兵,南粤军水师提督,大明三省提督海防事的官职差使。但是,他这几个职务差使却是当年崇祯皇帝在世时委任的,论起合法性、含金量来,要比弘光皇帝封的官职来得还要体面些,更不要说眼下杭州城里监国潞王廉价大批发大甩卖的那些官职爵位了。
最要紧的事,两个字,“实力!”
方国安不过一万多兵马,以这样的实力还被潞王封为越国公,那么,此刻麾下舰队大小船只近千艘,火炮无数,兵丁水手数万人的郑芝龙,该是个什么地位?而且,谁都知道,郑芝龙是李守汉的部下兼儿女亲家。此时此刻,南粤军水师大兵压境,数以千计的火炮在江面上,你说你来杭州没事,就是来搬家的,谁信?
可是,谁也没有这个胆子去接触,或者是,都是把头埋进沙子里的鸵鸟,对于江面上的这些大模大样停泊在那里,封闭了杭州水路交通的家伙,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在潞王看来,如今是孤王在监理大明朝廷的天下,你郑芝龙不过是大明一个臣子,如果还有一点臣子之心的话,那就该整顿袍服具备手本到城里来拜见孤。说不定,孤王会看在你千里迢迢来杭州护驾的份上给你几根骨头啃啃。
而在首辅马士英等人看来,则是心中打翻了五味瓶一般,各种滋味混在一起,说不出是个什么感觉。李守汉在上游为朝廷打生打死的额平息左良玉的叛乱,而他马士英却因为一点点的军情,便带着皇帝太后逃出了南京城。于公于私,这无论如何都有难以饶恕的罪过。而且,逃到杭州之后,得知弘光皇帝被叛军献给了清军统帅多铎,便又拥立潞王朱常淓监国主事,可是,这也就罢了,为何你们排排坐分果果的时候,又没有李守汉和南粤军的?如今怎么样,人家自己上门来了。也不说话,只管看你如何收场!
杭州城内外的双方便在这种尴尬的对峙和僵持中,一天一天的过去。城内的人们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着郑芝龙将商贸区库房内堆积如山的而粮食、布匹、桐油、钢铁,食盐一车车的运到江边码头上,装上货船运走。
终于,在这种僵持和对峙状态下,一个意料之中的消息传来,打破了这种局面。
清军的先头部队,在八旗满洲的两位贝勒,博洛和独孤寒江的统帅下,督导着杨承祖、金声桓、李国英、张天福、张天禄,李棲凤、高歧凤,胡尚友、韩尚良等降将的二十几万军队,越过了天目山,出现在了杭嘉湖平原的边缘地带。
于是乎,杭州城内顿时如同翻开了一块巨石的地面一样,各种的蛇虫鼠蚁都暴露在了光天化日之下。
一道道流星般送来的军报,无不是清军某部某人,带领多少人马攻陷了某处某处州县城池,然后,大肆的烧杀劫掠,勒索官绅财物。这些消息,让杭州城内一日三惊。
最先沉不住气的,就是眼下杭州城潞王朱常淓这个小政权的军事支柱方国安了。他部下才一万多人马,不要说清军的八旗兵马,就算是金声恒、李国英等将领的部队,以他部队的战斗力都对付不了。
于是,他第一个跳了出来。
“标下方国安,请大帅的安!”
看着方国安的侄儿方元科送来的方国安的亲笔书信,郑芝龙不由得笑了。“镇南将军忒意的客套了。”
郑芝龙口中的镇南将军,是方国安的印号。他在弘光皇帝登基后,因为走了马士英的门路,被封为镇南将军。也就是因为这个称号,方国安算是挂印将军。而且,按照大明的体制,所谓的将军名号也是有三六九等,大体上,镇字打头的规格最高,比什么平字打头的、征字打头的都要来得高。但是,总兵只有有了将军名号,才能称为将军,才是名正言顺的一军大帅。历史上,左良玉与贺疯子贺人龙为抢“平贼将军”封号,就闹个不可开交。杨嗣昌可说就是在这平贼将军将号封号上送了一条命。
但是,你这镇南将军,是要镇谁去?镇咱们南粤军吗?从这个名号颁布之日起,所有的南粤军系统的官员将领,甚至是南中商人都看方国安不顺眼,弄得他采办军需粮草都比别人难上了许多。
今天,方元科奉了叔叔的军令到商贸区来见郑芝龙,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也是为了粮草。
“倒是叫大人笑话了,朝廷的旨意,家叔也是不敢拒绝的。雷霆雨露,皆出于上。咱们底下当差的,哪里有辩驳的余地?”方元科也是个极为伶俐的人,几句话便把镇南将军这个梗给揭了过去。
“小方将军也是个角色啊!”在后堂观察郑芝龙接见方元科的李沛霆,不由得赞叹了一声。
“这个自然,如果不是好角色,这位越国公也不会让他来办这么棘手的差使。”这几日忙着在商贸区内从商人们手中大肆收购各类货色的林琨,每日里开出的期票无数,那些为时局忧心忡忡的商人们,拿着林大掌柜的开出的到日期后可以在广州商号里兑现货款的票子,无不是千恩万谢。他们也知道,自己的货色到了广州,哪怕是到了上海,都能够让林琨获利丰厚,但是,那是人家的本事和造化,咱们只管挣到自己的那份钱,保住本钱和身家就可以了。这几天,林大掌柜的数钱数的当真是手脚都抽了筋。
外面,方元科已经向郑芝龙说明了来意。
“大人,家叔的意思是,如今奴酋多铎派了波罗(即博洛,当时的音译)贝勒、独孤寒江贝勒,固山额真摆因兔阿山等率领满洲将领摆牙喇兵丁一半、阿里哈兵丁、蒙古固山兵丁各三分之一,乌真超哈兵丁全营,并有杨承祖、金声桓、李国英、张天福、张天禄,李棲凤、高歧凤,胡尚友、韩尚良等部兵马不下二十万人马,向浙江进发,声称要直趋杭州驻马。家叔身为大明将军,自然是守土有责,责无旁贷。但,不瞒大人说,如今鄙部人马虽然尚有一战之力,但是,粮草军饷器械缺乏。家叔这才腼颜令小的前来,请大人看在同为大明一脉的面子上,伸出手来,相助些粮饷器械则个!小的谨代家叔和鄙部全军将士,叩谢大人恩德了!”
说完,方元科撩起袍子便跪倒在地,口中呜呜的哭声不断。
“唉!原来是效仿申包胥,哭秦庭来的!”林琨有些眼眶湿润了。
既然方国安做出这么低的姿态,他的侄儿在郑芝龙面前哭哭啼啼的请求给予物资上的支援,那少不得郑芝龙也要学一下秦王。
“少将军请起!”郑芝龙也不会做出什么起身相搀扶这种假惺惺的动作来,他和南粤军的将领们一样,都被李守汉传染了。不太注意这些假客套的礼仪动作,而比较注重实际。
“贵部目下有多少兵马,你给我一个实际数目。”
“鄙部兵马自然不如大人麾下,眼下只有一万五千人上下,不过,算上民夫骡马等等,少不得要请大人援助二万人标准的粮草。”
“也好!只要是贵部守城御敌,贵部的粮草军饷器械消耗,便着落在我南粤军的头上!另外,贵部与奴贼作战时,我水师会以炮火兵马相助。还请贵部到时派遣联络人员前来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