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雀东南飞,十里一徘徊。焦仲卿、刘兰芝被迫分离,而后双双自杀,以前,我只是觉得故事描绘的实在残酷无情,淋淋漓漓,反反复复,而当现实摆在眼前与之相似甚至相同时,却更多的是发自心底里的讶异,悲哀,逃避……
不冷不热的天气,只是空气似乎没有以往的新鲜,本是“焜黄物华衰”的季节,仿佛世间的一切物华都一下失去了生命的本色,枝梢上的树叶也渐渐开始凋谢寥落,在风霜雪雨的侵袭下,一天比一天枯黄,只剩下无数的怅惘埋在心底里,偶尔冒出的点点思绪和安慰,也许是面对这静默的毁灭,觉得这将会成为一次如火的涅盘,抑或成为一次生命的嬗变。
尽管身上披着戎羽夹层蜀锦披风,但背脊着实还是一片哀凉,建宁回到云南王府后的一系列行为,惊得我额上冷汗直冒,惊惧万分。吊绳垂缢脖颈这样的死法是残忍的,想必建宁必然是悲痛已极才会为自己选择了这一种离去的方式,想到此处,我不禁汗毛倒立起来,幸好我和沧泱及时赶到建宁房中将她救下,否则后果简直不堪设想。一旦被罗熙发现,剥茧抽丝追究下来,恐怕罪责府中上下谁都逃不脱。
我站在窗前倒抽一口凉气,抚了抚胸前起伏不定的呼吸,不觉回身望向建宁,大概组织了一下语言,幽幽道:“公主,你好糊涂啊!”
建宁面色像纸一般苍白,嘴唇颤抖着,勉强支撑着精神道:“竟连我这样一个小小的心愿,你们竟都不肯成全,”愕然连笑两声,“果然是连生死都由不得我。”
常大夫已经来看过,建宁并无大碍,只是有些郁结难解。我话徘徊在嘴边,不知如何措辞,倒也不敢说得太重,“哥哥模样去得安详,逝者已矣,公主节哀。”
建宁哑然苦笑道:“他走了,我终归是失信于他了,”停了一会儿,她补充说,“这都要怪你们多管闲事。”
我心中的怒火已经冲上了额间的天灵穴,觉得建宁太过一意孤行,实在忍不住了,朝她走近了几步,蹙眉道:“我们多管闲事?”轻笑了笑,我摇头道:“公主可知道自己这任性的搏命一举到底会牵连多少人命?公主当真以为哥哥叫你好好活着只是在劝慰你而已吗?公主若是死了,你的确是一了百了了,但你可有想过留在世上的人会因为你遭受多少苦难吗?这些公主有想过吗?”
建宁翻开被子,骤然站起身来,面上失去了所有的血色,目光紧紧的盯着我,眸子里遍布血丝,还有一种桀骜不驯的神色,低低喝道:“我不管!我才不想管那么多!”
我掌心发凉,惶然失声道:“你不管?你是公主!”
建宁站在那里,垂手说:“公主又怎么样?难道就因为我是公主,我身上就被迫要系上所有人的命运吗?我就连生死都由不得自己做主吗?”顿了顿,她嘴唇微动,一滴清泪缓缓落于脸颊,“如果是这样,我宁可不当这个公主。”
我颔首徐徐说:“可你就是公主,这已经是没有办法改变的了。”
她轻轻垂睫摇头,容色哀婉而怨怼,“可这不是我的选择。”
我抿了抿唇,沉声说:“出身、身份、与生俱来的头衔,谁都无法选择,但谁都必须去承受自己的命运所牵连的痛苦和无奈,公主以为这浩浩人世间只有你一个人无可奈何,委屈痛苦吗?”
建宁含泪看着我。
我凄楚笑道:“不是的,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痛苦委屈,公主出身富贵永远也不会了解贫苦人家遭受的种种苦难。公主从一出生就注定是高高在上的主子,同时也注定了,公主你永远也无法了解为奴为婢的担惊受怕,”深吸一口气,“再说说我,我很小的时候娘亲就离我而去了,公主被保护得很好,一定也无法了解从小独自一人被排挤,被欺辱长大的所受的阴暗和悲哀。与芸芸众生相比,公主已经很幸福了,但幸福不会永远笼罩在一个人的头上,公主你有爱你护你的祖母,你有无忧无虑的生活,你不用为一食三餐而苦恼,你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不用自己多动一下,你日子安谧美好,你还有许多深爱又珍惜你的人,比如容大人,比如哥哥……”
建宁泪眼婆娑,目光在我面上浮动片刻,迟疑道:“可就是因为这荣华富贵我失去了自由,失去了容若,失去了吴耀。如果可以选择,我宁可不要这荣华富贵,只作一个普通人家的女儿。”
我摇头,蹙眉说:“公主还不明白么,没有人可以选择,谁都必须承受命运给自己带来的苦难。”
建宁抬手拭了一下泪,姗姗说:“吴耀也是这样的吗?”
我心一颤,缓了缓,点头说:“是。”
建宁看了我片刻,拉住我的手,软声说:“难道要用生命做代价么,这样对他公平么,”我望着建宁恳切的神色,心一揪,她又蹙眉,“为什么偏偏是他?”
我凝神肃然,低低道:“哥哥本不必以性命相搏,可是哥哥骨子里深深藏着一种凛然大义,桀骜不折。关键时刻,他是以自己的一人身家来换取天下千万人的性命,这是哥哥的选择,哥哥是值得的。”
建宁不禁啜泣起来,“可是他有想过我吗?”
我亦含泪道:“公主作为哥哥的世子妃应该是最能理解哥哥,最支持哥哥的,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