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在收到今上因崇诗尚礼,征采才能,降不世出之隆恩,除选聘妃嫔外,在世宦名家之女皆亲名达部,以备选为公主郡主入学陪侍,充为才人赞善之职的消息之后,薛姨妈一下子就想到了自家生得如花似玉,读书识字的女儿,起了送宝钗参加采选的念头。
在薛姨妈和女儿议定去参加采选之后,她原本打算事先做些准备的,比如先给京中的哥哥,还有嫁进荣国府的姐姐写封信,通一下气,看看要不要请个宫里出来的嬷嬷教教宝钗规矩什么的;打听打听,若是想中选的话,需不需要打通关节什么的;……但是在收到儿子薛蟠在老家金陵倚财仗势,为了争买一个丫头,打死了本地小乡宦之子冯渊的消息之后,薛姨妈立刻就命家人收拾行李,带着一双儿女离开了金陵。
虽然薛姨妈在离家的时候,和薛家族人说了三个离家的理由,一是送宝钗入京待选;二是望亲;三是亲自入京销算旧帐,再计新支;但她心里非常清楚,她带着一双儿女离家真正的原因是因为薛蟠打死了人。她怕官府将薛蟠缉拿归案,让他杀人偿命。
虽然表面上,薛姨妈并没有把儿子打死人这事放在心上,但她内心怕得很。不然,也不会一听说儿子打死了人,就忙忙的收拾行李,离开金陵了。
薛姨妈这么慌张,是因为自家的事自家清楚。薛家尽管也在金陵的护官符之上,并且用“丰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铁”来描述,可是薛家只富,不贵,而且自从丈夫去世之后,她一个妇道人家,又是寡妇,无法抛头露面,而儿子又担不起事,因此原本的人脉渐渐都淡去,只剩下和薛家并称四大家族中的王家和贾家,她娘家的这两门好姻亲来撑门面。
只是不管是哥哥,还是姐夫,做的都是京官,不知道能不能把手伸到金陵来?再者,哥哥是武将,文武不统属;姐夫那边和自家的关系差着一层,并且据说姐夫为人正直,最看不得贪赃枉法之事,因此不能确定他会不会帮忙。
所以薛姨妈一面忙忙的写信给哥哥和姐姐,将薛蟠的事告诉他俩,向其求助,一面带着儿子和女儿离开金陵,以此来逃开应天府对薛蟠的缉拿。
薛姨妈对外说的三个理由,不管哪一个,都需要进京,但是她在没收到哥哥和姐姐的回信,告诉她薛蟠的事该如何处理的时候,她是不敢带着儿女入京的。毕竟,谁知道应天府在金陵找不到人的情况下,会怎么向上禀报这件事?京中对此是什么态度,她也不清楚,在薛蟠身上的案子没有结案之前,说不定她带他入京,是自投罗网呢!
虽然王夫人写给薛姨妈的信没有对她们一家的安排,但是王子腾的意见和薛姨妈是一致的。他在给薛姨妈的信中明确告诉她,在他没把薛蟠的杀人案处理完之前,她就带着一双儿女在外面逛吧,绝不能踏进京城半步。
经商的不比做官的,做官的人家只要家里做官,全家都不必操心。可是商家还要依靠忠心可靠的总管、掌柜、伙计等人支撑。自薛蟠的父亲过世之后,不少总管、掌柜、买办等人见薛蟠性情奢侈,言语傲慢,虽也上过学,不过略识几个字儿,终日惟有斗鸡走马,游山顽水而已,虽是皇商,可一应经纪世事全然不知,尽赖祖父旧日情分,户部挂了虚名,支领钱粮,其余事体自有伙计老家人等措办;因此薛家各省中所有的买卖承局总管伙计人等,那老成厚道的,纷纷求去;那奸猾狡诈的,虽然依然留在薛家,不过是见薛蟠年轻不谙世事,便趁时拐骗起来罢了,因此,薛家京都中几处生意渐亦消耗。
薛姨妈想着,既然出来了,又不知道薛蟠身上的案子何时才能了结,总不能没个目的就这么闲逛吧,干脆去各省家中的生意那里去看看,纵使看不出什么来,也知道一个盈亏,长长见识也是好的。
因此,薛姨妈的打算虽然很好,但是奈何薛蟠不肯配合。薛蟠在打死了冯渊之后,是真的没把这事放在心上,也真的以为薛姨妈收拾行囊,带他和妹妹离开金陵,是她和族人说的那三个理由,因此,出了金陵之后,就直奔京城而来。
薛姨妈最开始不想让儿女跟着担心,就没和他俩说实话,只是以途中的风景名胜和给京中亲眷采买特产等理由勾着薛蟠,在去京城的各大城市多逗留些时日。只是金陵距离京城不远,尽管这样走走停停的,但还是没多久就到了离京城没几天路程的沧州。
这个时候,薛姨妈并没有收到薛蟠杀人案结案的消息,想到哥哥的告诫,迫于无奈,她只好把实情告诉了薛蟠和宝钗,因此,一家人到了沧州之后,没有再继续往前走。因为怕不能及时收到京里的消息,他们不敢离京城太远,但又不能进京,因此只能停留在京城附近的城镇中,很快,京城周边的城市都被他们给转了遍。
……
离京城近四百里的涿鹿县,薛姨妈一家包下了县城中最好的客栈,已经在这住了小半个月了。薛姨妈坐在院子里,拿着扇子扇着风,大声抱怨:“这都入秋了,这天气怎么还这么热?这么大的一个县城,连卖冰的地方都没有,让人只能苦熬。”看着安静的在一旁做针线的宝钗,知道她因为体丰怕热,忍不住道,“我的儿,你受苦了。”
宝钗抬头笑了笑说:“没什么。女子秉性为阴,如今入了秋,在用冰,只怕受了凉,反而不好。”抬头看了看外头,问,“不知道哥哥去哪了?一会儿可会回来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