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口人影稀疏,白衣的女子撑着那把淡绿色的油纸伞,看着天边漂浮的流云,偶有风起,将她纱丝般衣角轻轻带起,飘逸渺远,似不在人间。
依旧没有人注意到她。
木林自村中走来,不时与遇到的村民打着招呼,身上没有一件行李,脸上的神情依旧那般简单清爽,似是没有半分因为离别而生出的感伤。
他从来都认为分开是一件常事。
世间总有悲欢离合,既非此生决裂,亦非天人永隔,何必惆怅太多?令得悲伤满怀,那般不美。
所以此次离开并未让他生出太多离愁别绪,他也自然相信他日面对生死,也依旧能如这般潇洒。
而女子最是明白这些道理,她也很明白他。
木林想着许大娘带着笑意和年轻了许多的脸庞,向不远处的她大声问道:“你到底对我娘亲做了什么?她怎么一个劲地说你好,还一个劲地赶我走?”
这是句玩笑话,也是句夸张的实在话。
他离开时与许大娘说了好一会话,惊讶地发现她脸色红润了许多,看上去年轻了许多。
女子看着他说道:“百年无虞。”
木林明白她的意思。
“这就够了?”
“此次离开,你带给她忧愁与伤心,但过去也曾与她欢喜,情感上自是不欠,养育之恩可来日再补。”
“有些残忍。”少年挑了挑眉。
“悲欢离合,阴晴圆缺,谁都欠着谁,谁都不欠谁。”
“有理。”
木林看向女子的眼中多了几分奇异的光彩,脸上挂着似有若无的慵懒笑意。
性情颇为相合的人,世间难寻,他本便不是很在意两人之间的关系。
“那术如此神奇,可不可以教我?”
“可。”
“正好的阳光,你撑着把伞是要做甚?”木林走到她面前,毫不在意自己略显无礼的口气,看着她的眉眼,轻声笑道。
女子将伞收起,晨光洒下,略显苍白的脸上顿时多了几分好看的光彩。
周围行人经过时忍不住将目光投过来。
木林顿时明白这把伞怕会是和他的吊坠一样是世间罕有的奇物,赶忙拿过她手里的伞撑起,举过两人头顶。
还是不要被太多人看到好,到时候告别又会是个麻烦。
他本便不是个会告别的人。
只是两人才初次见面,为何他的动作如此娴熟,神情如此自然?
两个人都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所以没有不习惯,没有不自然。
“这把伞可不可以送我?”
若问的是旁人,这个要求不可谓不无耻赖皮。
或许是因为木林觉得对方是自己的亲生娘亲,肯定会觉得亏欠自己,那这个要求有什么要紧,但这般理所当然的想法还是有些……厚脸皮?
女子并非常人,所以她没有恼怒,更没有生出任何不好的情绪,想着龙骨刀应该用不了多久就会修复,而这把伞她还有用,所以便轻轻的摇了摇头,没有答应。
“怎么这么小气?”少年神情不变,看上去也不像是生气的模样。
如此一来,二人的对话便犹如拂过秋水的清风,简简单单,听着令人心中多了几分畅快。
两人一起向村外走去。
“就算你是我妈,我也不会喊你妈的。”
女子没有听懂,但能明白他想表达的意思,“我从来没有说过我是你的母亲。”
木林怔住,眉头微皱,似有些不喜,停下脚步看着她,静待下文。
他虽然不是很在意这种事情,但这不代表别人就可以这么做。
冒充他人母亲这件事从来不会让人觉得可以接受,即便是他这样的人。
“不这样,她不放心。”女子看向他解释道。
“那你是谁呢?”
你是谁?你到底要做什么?
这是他第二次问这个问题,却有这不一样的态度,若不是知道对方与自己多多少少有些关系,他的态度会更不一样。
女子没有理会他话中的排斥意味,说道:“我认识你的其他亲人。”
我认识你的亲人,但我不是你的亲人。
这是实话。
所以她被拜托来照顾他吗?
木林感觉到她没有说谎,不再多言,继续向前走去。
他没有像寻常人那样追问自己的亲生父母在哪里,而是极其干脆的接受了这个事实,竟似毫不在意。
在他看来,除了他之外的人都是其他人,自己的事从来都是自己的,他就是这样一个简单而骄傲的人,所以他再次笑起,问道:“那请问姑娘如何称呼?”
“木恒。”白衣女子看着他轻声回道。
这便是他们的初次相识与再一次相遇。
世间的每一次相遇都是久别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