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移世易,对温渊来说是这样,对我,亦然。
人的眼,方寸之地,能藏住许多话语。我快要记不清楚上一次在春日的阳光中,这样和他对视的情形,唯独记得郊外满眼的翠绿,那日春风炽热。时间像是漫漫长河,我和他只能隔着河岸看着彼此。一样的春天,断掉的事却再也接不上了。
他看起来很好,没有受皮肉之苦。
在我挪开视线的瞬间,温渊的眼底闪过不甘,声音远如世外:“还是让你坐立难安,这般难以接受……。”
什么?我蹙了蹙眉。
明知道他极大可能安然无恙,但我还是不顾钱忠的劝阻前来豫王府,想要带他脱离此地。并不是他的恩情难以接受,只是,如果他曾经向我奔来,那么早已足够。再有更多,我偿还不起。
已经,太多了。京城里,体弱多病的薛幼青许在盼着他归家。期盼一个人的滋味,一点也不好受。
哗啦声响,温渊与萧良佐手上的镣铐相继坠在地上,负责压守的甲兵恭身退下。阴鸷的豫王、沉默的温渊、一脸铁青的萧良佐,昔日在温家梅香下秘谈的三个人,变成了这副模样。
我以一短一长的鸟鸣传信,墙外应了声布谷的啁啾。逼着李文苑让她随我往后退,沿着来路退到西段小角门,豫王并没有追上来,那群甲兵与我们保持着数十步的距离,不敢轻举妄动。
李文苑口中念念有词,我的精神凝在与甲兵对峙,直到走到小角门,才听清她露着困惑的表情,一路过来口中喃喃的是:当真不在乎臣妾……恨毒了臣妾。
二十,女子的姣姣年华,李文苑像是一朵枯在冬日的花,更像是被雕琢过的美玉,圆润无双,没了刺棱。她到底在豫州经历了什么。
钱忠找来的马车停在巷中,人已上马待发。出巷子是王府大街,有李文苑在手,王府护卫们不敢轻举妄动。
“豫王府安定,王妃则安全。”我垂下车帘,一众守卫暴怒的眼神消失在眼前。
寂静的小巷里倏地响起快马嘶咴,两匹棕色的马像箭似地飞出巷子,朝着城外奔去。
车内颠簸不已,我一掌敲昏了李文苑。我放好李文苑,让她倚在肩上,颠簸里,她眼中的泪染在我的衣裳……。
“去哪?”纷乱的马蹄声中,羼入钱忠的问话。
出城后城郊荒僻,李文苑始终是女子并不安全。温渊和萧良佐同在马车上,更不能向他们透露踪迹,三方人,要去往不同的地方,我静想片刻,道:“往金州方向去,豫金两州交界处有豫州的驿站,在那放下豫王妃。”
温渊垂眸不语,萧良佐似乎在想着什么,颠簸里,我扶住李文苑,“萧公子,驿站备有官马,到驿站后你们自行取马进入金州地界。”至于余下的事,一个是鲁国公的公子,一个是温府五少爷,无需我为他们筹措打算。
萧良佐看了眼温渊,肃容道:“多谢苏…苏姑娘搭救。”
与我面对面坐着的温渊,如一片不动的云,我微微摇头:“搭救谈不上,且算是我好管闲事,多多保重。”
马车按着路程图往金州方向逼近,即便没有追兵跟上钱忠也不曾停慢过一刻。就这样激浪翻荡里奔驰着,直到马匹支撑不住,才放缓下来,没过多久,马车刹停,钱忠伸手挑起帘,顿了顿,“往前走,过三堠豫州驿站,不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