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接过落秋替我蘸好墨的笔,在纸上迅速写了两个字:何事。
落秋将纸放在富察氏坐位边的桌上,富察氏看了一眼便道:“叫纶布向老爷递一张自愿此生放弃财产继承的条子。”
听罢,我内心哼了一声。他们娘俩是有多心急财产归属的事?阿玛正值壮年,议这事有多么不合适她心里自然是清楚的,可她还是说了出来。我心里暗暗替阿玛不值,同床异梦,说的就是阿玛和她了罢。
我不动声色地提起笔,写道:我为何要帮你们。
这一次,是长泰答了话:“我们提出这个要求,自然有条件交换与你。若你办成了这件事,我赫舍里长泰将会以赫舍里家族长子长孙的名义起誓,绝不再动纶布一根汗毛,并且只要伦布在一日,便保他一日平安。”
我想了片刻,终是写道:若我不愿呢。
长泰看完,嘴角一挑,邪魅笑道:“由得你不愿么?你懂我的手段,不是么?”
我心里是不愿意这样做的,只是正如长泰所说,我是太懂他的手段了。张扬如斯,敢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来见我,又明目张胆地向我提出这样得要求。可想而知,事先,他一定已经料到我为了纶布的安全,一定会答应他。
我望了望门口,外面仍未传来一丝嘈杂声,院门紧紧地合着,没有一丝要被人推开的前兆。
我凝眉,一笔一划地写道:如何断定他定会听我所劝……长泰走过来,看到前半句,便迅速接道:“这些年他活得小心谨慎,唯独冲动过一次,也是为你。你以为阿玛如此厌烦见他,他不懂么?只是因为有着更重要的原因,驱使他顶着被众人鄙夷的压力,从西院匆匆跑出来。这个重要的原因是什么,妹妹你不懂么?”长泰默默地把玩着我桌上的一支兔毛笔,继续道:“妹妹可还有疑问?”
外面突然传来匆匆的脚步声,原本愁云惨雾的心中突然明朗起来。长泰似乎也听到了,蹙着眉压低声音迅速对我道:“同不同意,速择!”
我握紧了手中的笔,迟迟落不下同意二字。同意,便等于做了长泰这种人的棋子!更重要的是擅自替纶布做了决定。原本财产什么纶布也不一定在意,可到底是阿玛的儿子,阿玛待他虽不如长泰,可也并非等于不会留财产给他。阿玛已是对不起纶布这个无辜的儿子,若日后阿玛后悔想要补偿纶布也不是不可能。那么本该属于纶布的那一份又凭什么要拱手让给长泰呢!
我刚想落笔,长泰又迅速在我耳边吐了几个字。
我心中大恸,泪差点要落下来。透过朦胧的泪雾,我看见门口一个月白的身影走进来,而我已无力求助。只能颤抖地落下“同意”二字。
落秋意外地向来人唤道:“纳兰公子?您怎的过来了?”
纳兰披着一身阳光走来,未先向更近的富察氏行礼,却绕过富察氏直接走到书桌前向长泰微微躬身示意:“大公子安好,在下纳兰成德。”
长泰脸上忽然就染上了笑意,与之前阴诡的气息截然不同,他也装模作样地向纳兰作揖回礼道:“原来是才冠京城的纳兰才子,纳兰贤弟安好。”
纳兰直起身,似才看到坐在桌旁的富察氏,指着富察氏疑惑地向长泰道:“冒昧一问,这位是?”
长泰敛了笑,只微微扯了扯嘴角,介绍道:“这位是我的额娘。”
纳兰瞥了我一眼,只是一瞬间便又看回富察氏,蹙眉道:“恕在下眼拙,在下印象中的一品诰命夫人与这位长辈……似乎不大相像。”
富察氏有些尴尬,又不好发作。她估计也听说过纳兰,整个京城的满人几乎都知道他,小小年纪就才冠绝伦,是为满人的骄傲。任何人在才名无双的人面前都会有些自惭形秽,就算是骄傲跋扈的富察氏、阴诡狠绝的长泰,也不例外。
落秋见长泰和富察氏无言,便低低地回纳兰道:“纳兰公子误会了,这位并不是大夫人,而是咱们老爷的二姨太。”
“哦?”纳兰点点头,“原来是二夫人。”刚想行大礼,又愣了一下,只向富察氏行一般礼:“容若见过二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