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年前,有个落第的书生经过这里。
那时,瑶山还无名。
风吹莺啼,水带轻岚,山观幽月的秀丽景色吸引了他,他在这儿留恋了三日,直到饥肠辘辘才返回家乡。一晃二十年过去,书生依旧一身白衣,没考得功名,家中亲人也相继化作落叶,被时间的流水冲走,书生孑然一身,背着竹箱来到二十年前的青山下。竹箱里放的不是他读了数十年的书,而是几株鲜嫩的杏花树幼苗。
青山摇落三千雪,夜深香敲一点灯。
书生在山间建了座茅屋,种下杏花树,十年,花飞,瑶山出。
又十年,屋破,书生没。
人道,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花依旧,水空留,但书生逝去后,杏花却发生了变化——
初时书生带来的杏花是白的,自从书生小茅屋里的微灯没有再亮过,杏花便成了粉色,一年颜色深过一年,渐渐粉红,暮春时纷纷而落,远观而去,竟有些秋意的肃杀。
这一年,杏花又落,红如血。
本不是暮春的时节,却从南处刮来一场狂风,连瑶山都险些被狂风摇落,又何况几树几林的杏花?
千亦躺在地上,眼前飘着杏花,瑶山的雪。
春日瑶山雪,三千清如月,这景象世间只有书生和他的青灯见过,千亦没看到,他的眼前是碎如落雨的泥黄色尘埃,只不过深埋在尘埃中那一抹如晚霞的粉莹,千亦看到了。
零零散散,凄凄切切。
天空也看到了,然后下起了雨。
蔚蓝被泼上了一层墨,暗暗的,和妖潮淹过时的阴暗不同,带着股淡淡的墨香,有的地方泼得浓些,便有雨从那儿落下来。
滴滴,答答,滴滴,答答……
雨声清清脆脆,敲在残破的大地。
这儿本是一片望着山崖的草原,青嫩鲜绿,虽算不上平坦,但偶尔掀起的弧度,也如清泉漱石般平滑轻柔。
可现在她伤痕累累,满目疮痍,鲜绿的颜色完全被荒凉掩埋,无数爪印、牙痕、坑洞满布遍野,就像堆满乱石的山坡忽然间没了石头,只剩一片片坎坷崎岖,千疮百孔之中,更有一条条纵横交错,如苍龙般匍匐着的巨大深渊,触目惊心的横亘着。
这一日,瑶山八千里,太阳没有西落,大地却迎来了永不凋谢的黄昏。
千亦躺在黄昏里,鲜血从身上的五道剑伤流出。
妖王说,你阻我妖军大势六次,本王便斩你六剑。
和劈斩深渊一样力道的攻击劈在早已油尽灯枯的千亦身上,千亦倒下了,全身是血,但依旧活着,他的筋骨完好无损,只是身躯上五道巨大的伤痕森然而立,血肉暴露在空气中,在血红的大地上,涂抹了小小的一块。
天鸿的刀鞘躺在千亦身边,静静地,雨滴落在它的身上,凝成一簇簇,像是积了一晚的花露。
但天鸿刀不在刀鞘里,它在妖王的手中。
懒懒也不在千亦身边,几百丈外的一根枯木旁,它已经变成了巴掌大的小狗,身子雪白,似乎没有受伤,但细看却能发现它小小的身子颤抖着,银色的液体缓缓流动。
那是它的血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