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千亦从闲庭门走出时,夕阳已半掩在山后。
盛满闲暮之气的山谷里,坐满了考完的学生,或两三个,或五六人聚在一处,正激烈的讨论着,唾沫星子横飞之中,他们显然忽略了万鸟归巢的景象,也忘了听仙鹤长唳的空灵。
完成十一宫试的众考生,心情无疑是紧张和激动的,紧张自然是因为关系到能否在这座闻名遐迩的国院学习,激动却是因为考核实在是有太多的不可思议甚至不可理喻,于是几近崩溃,有些歇斯底里。
一名考生站在众人中,用力的挥舞着袖子,神色极为愤慨:“想我乃是当朝礼部尚书的嫡长子,家中世代为官,祖爷爷更曾是鸿国宰相!居然让我这样的名门之后脱了衣服在水里游泳!更可气的是,本少忍辱负重、不惧艰险的下水之后,居然有一只臭鞋从上游飘了下来!简直是是可忍,孰不可忍也?本少回去若不参这些可恶至极的教习一本,就不姓谢!……”
其余考生听罢,想起之前遇到的种种操蛋考核,顿生同仇敌忾之感,一起痛斥教习的不道德。
空幽寂静的山谷,一时间人声鼎沸,颇为热闹,仿佛太阳并非是要西落,而是东升。
千亦还在沉思中。
他走到远处的一棵榕树下。
方才闲庭门一试,君慎独念罢“清乎兹水……埋骨之巅”,濯心镜里那个鲜红的世界便瞬间作云烟消散,一切恢复原样,秀水青山,天斯在下,只有那两行字在山水之间浮浮沉沉。
君慎独言:“大江滔滔,日行千里,养育生灵无数,而鲜有人知道江水曾经过何处,又源于何方。人云:‘英雄莫问出处’。生命在互相吞没中得到延续,又有谁能做到无咎?既然都有错,那便都没有错。一切的道理就如羊吃草,狼吃羊,狼和羊死后的地方,长出青草一样简单。”
不关对错,只关因果。
千亦回忆起龙城谷的日子,七年来,他一直和将士并肩杀妖斩魔,鲜血染他白衣无数,但他依旧一次次的站在那儿,因为他清楚,他的刀不是为了杀而存在。
这世间最大的因果便是弱肉强食。
一切罪恶也源自于此。
离开闲庭门时,君慎独道:“千亦,我在你的身上看见了一条大江。”
江,是这世间对一往直前最执着的存在。
千万年来,沧海桑田,星移斗转,但可曾见过大江回流?
这是千亦的路,从他十岁那年,在百锻山上看见清泉的那一刻便已注定。
……
就在千亦思索的时候,三名考完的学生走到千亦身边不远处坐下。
这三名学生倒是与大多人不同,神色比较平静,坐下时,也不是毛毛躁躁,而是先拂了拂才坐下。
其中一人瞟了千亦一眼,见千亦睡着,便向旁边的人说道:“子羽,你方才说这次参考十万余人,第一项考核便淘汰了九万还多,连两大天才之一的化无极也被淘汰,可是真的?”
那名叫子羽的学生点点头,道;“我们一路考来,所遇也算古怪离奇,我估计第一项考核很可能不仅是测试天赋那么简单。”
旁边一人皱眉道:“但这样也不太可能淘汰化无极啊!去年师尊带我去过猗天苏门,我与化无极曾有一面之缘,那人的确十分骄傲,但也的确十分了得,单凭十七岁王境巅峰,便担得起‘人中龙凤’四字。连我等都未被淘汰,实在想不出他有什么被淘汰的理由。”
“景恒你有所不知,实际上化无极并没有参加考核,不是没来,而是没让。第一项考核的时候,他不知为何来迟,但按他的行事风格,自然是不会排队,可没料到插队却被人家推开,之后又发生种种事,化无极想要动手,又被那考核的教习落笔镇压,化无极这才大笑而去。”
另两名考生眼中闪过一丝震惊,居然除了另一名天才,还有敢如此得罪化无极的猛人,便问:“那推开化无极的考生是谁?”
“千亦。”
两人纷纷摇头,显然没听说过这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