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的人唐慎不认识,林微透过门缝看过去,见那人神色不安,便隐隐有个猜测。
“冯……冯主任在吗?”
来人看起来老实巴交,削瘦得厉害,整个身上似乎只剩下了一张皮子,这会儿畏畏缩缩地杵在门口,眼里隐隐有水弥漫。
唐慎见是找冯念的,扭头看她点头,让开,让来人进来。
“冯主任,刚才是俺不好,俺给你道歉。”干瘦男人一进来就连连鞠躬,惶恐不安,“您大人有大量,别跟俺这地里刨食的一般见识。”
“俺刚才问了医生,他们说……他们说您因为这个伤花了三块钱……”男人声音都有点抖了,“俺给俺儿子看病,钱,钱都花完了,有些还是借……借的……”
林微沉默地听着,恍然想起那些年因为钱而百般挣扎的无奈。
“俺,俺已经让俺媳妇回去装粮食了,就……就用粮食抵消行不行?”
男人声音里带着祈求,“家里喂的鸡都卖了给俺儿子看病了,就剩糊口的粮食了……”
说着,男人有些紧张,摆摆手道,“不是红薯杂粮,是好的粮食,今年秋上分的!”
冯念等他说完,长长呼吸了一下,才叹然道,“今天是怎么回事儿?听你说话,也不像是脾气暴躁的人啊……”
怎么就推搡小医生呢?
虽然不是他们科室的,但她毕竟是个主任,这事儿还是得管管的。
“是……是俺听见,听见……”
男人说着,突然捂住脸蹲在地上哭起来,无声无息,只看见地上氤氲的水迹。
冯念没说话,静静等着他开口。
唐慎神色也变得极为严肃,眼里的光深深沉沉。
男人无声哭了一会儿,依旧用那干瘦犹如枯枝的手捂着脸,断断续续道,“俺听见……那医生说……说我儿子没救了……”
他就这一个儿子,孙子也才三四岁,真要是儿子没了,这日子可真没法过了。
以后别说有没有人养老送终,儿媳妇能不能留下来都是个问题。
也许是太压抑,男人语无伦次地说着家里的事儿,几乎把生平都抖落了个干净。
林微听到他说家在哪儿的时候,心里一动,等他彻底讲完,等冯念开口问了他儿子的病情之后,她才轻声问道,“您认识张军吗?”
男人抬头,脸上皱纹极深,隐隐有水迹夹杂其中,他喃喃道,“俺们那边有三个叫张军的……”
一个年级跟他差不多大,因为以前脸上出过水泡,村里人常叫他张大麻子,很少有人记得他的真名了。
另一个是个女同志,下乡插队来的。
再一个就是当过兵的,还少了半截胳膊,可人家那日子才叫过得好,土房推倒,盖成了敞亮的三间大瓦房。
以前墙头都没有,还是枯树枝子胡乱围起来的。现在都是砖头的,灶屋也弄的可好了。
他媳妇儿还又给他生了个大胖小子。
是十里八村都羡慕的。
“那,胳膊少了一截的那个张军您认识吗?”
林微见冯念还在思考,唐慎又不可能主动跟人说话,便继续问道。
“认识!”
老头点点头,“他家里过得好,十里八乡就没有不认识的。”
他不明白这些人为什么问起了其他,但还是认真回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