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青荼心道,这个幼儿园园长还挺尽职!
众人一齐进了茅草屋,外表捡漏的屋子里面竟然也是干净整洁,完全没有众多孩子住在一起的脏乱。
刚才脸红的小姑娘带着另一个小男孩搬来两把小板凳,对洛青荼道,“哥哥请坐。”
洛青荼扶着慕容绯坐下,等她懒洋洋地靠在了自己身上,他才向小姑娘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脆生生地道,“我叫春儿,春天的春。”
洛青荼淡笑,“谢谢你,春儿。”
小姑娘红着脸跑开了。
慕容绯,“……”
小男孩一脸疑惑地看着春儿跑开的身影,问洛青荼,“春儿怎么了?”
洛青荼,“我也不知道。”
慕容绯,“……”
洛青荼问他,“她叫春儿,那你叫什么?”
小男孩道,“我叫江儿啊。”
他指着另外几个正在玩闹的偏小一点的孩子,以及厨房正在给魏昨非帮忙的孩子道,“椅子上那个是大潮,左边那个是水儿,小矮个是大海,小胖堆儿是小海,正在烧火的是明儿,切菜的是生儿……”
江儿将这些孩子依次介绍完,最后道,“我们连起来是一句诗,叫‘春江……什么来着。”
慕容绯接道,“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江儿一拍大腿,“对,就是这个!”
洛青荼微微惊讶地看了眼慕容绯,这女人不是没读过多少书吗?竟然就从几个字中猜出完整的诗句。
察觉到洛青荼的眼光,慕容绯淡淡道,“这是张若虚所作的《春江花月夜》中的词句。”
洛青荼当然知道这是《春江花月夜》,“我知道啊,重点是你竟然会看诗?”
“不会。”慕容绯直接道,“《春江花月夜》是姜国乐府旧歌,张若虚重新填词作曲,当年秦淮河岸,我有幸听过一次而已。”
洛青荼道,“你去过秦淮?”
曾经姜国的纸醉金迷更胜秦国,十里秦淮的香艳歌舞比之如今的沉壁湖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当年秦淮八艳的名头可是远扬天下,如今的沉壁湖歌舞姬虽然多如云烟,却没有哪个能比之当年秦淮八艳的风光。
只不过十几年前,秦国铁骑踏入金陵,香艳的秦淮河也随着战火化为断壁残垣,张若虚在投身秦淮河,只留下了一首极难演奏的曲谱《春江花月夜》在天下间流传。
秦淮的盛景洛青荼也只能从话本和史书中追寻了。
慕容绯道,“年少随师父游历九州时有幸去过一次,听到过《春江花月夜》,至今也只见过夜笙宫那位宫主的琴乐功底能与他媲美。”
连宫中御用的乐师都不行,更何况沉壁湖那些被专门培养出来的妓子可比。
洛青荼惋惜的道,“可以我没有亲耳听到过。”
他也是会奏乐的人,就像练剑的人总会对剑仙抱有敬仰之情,琴乐一道的人也会对名动天下的乐师心存向往。
慕容绯懒散地道,“听闻岐王那里新收了个琴师,好像是叫李龟年,实力不错,在锦官享誉盛名,有机会你可以去看看。”
洛青荼挑眉,“李龟年?”
他想起前世诗圣杜甫所作的一首诗,那首诗被称为绝句版的《长恨歌》,二十八个字,承载了四十年沧桑巨变。
岐王府里寻常见,崔九堂前几度闻。正是江南好风景,落花时节又逢君。
这个时空的历史和前世的历史完全不一样,但是还是会有很多重合或类似的人物和事件,比如七百年前盛秦的诗酒剑仙李太白,是不是以后乱世起的时候,也会出现一个诗圣杜甫?
慕容绯问江儿,“你们怎么这么多孩子生活在一起,是亲兄妹吗?”
江儿道,“不是啊,我们有的是村里父母早亡的孤儿,也有的是非哥哥捡回来的弃儿,非哥哥一个人靠捕鱼养活大家,非哥哥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小男孩说这些的时候,完全没有失落和悲伤,反而是满满的自豪,这里就是他们的家,魏昨非给了他们满满的爱。
慕容绯沉下眼眸,一个偏远的村子,竟然就有这么多没有父母亲人的孤儿,那么偌大的秦国呢?
富庶的永远只是一小部分的人,盛京的繁盛伪造了一个河清海晏的盛世景象,然而真正生活在这个世界的百姓,却流离失所,食不果腹……
阵阵鱼香从厨房中飘了出来,占领了不大的茅草屋。
魏昨非高声喊道,“孩子们,开饭了!!!”
一屋子孩子高兴地喊道,“好!”
然后动作熟练地拿起自己的小木碗和勺子在厨房门口站成一排,魏昨非站在厨房里,挨个往他们的碗里盛鱼汤。
孩子们端着鱼汤各自坐在了自己的地方,安静地开始喝汤。
魏昨非亲自将满满地鱼汤端到慕容绯和洛青荼眼前,“寒舍陋食,还请二位不要嫌弃。”
洛青荼双手接了过来,分了一碗给慕容绯,道,“当然不会,多谢。”
魏昨非也端了碗鱼汤,坐到了他们对面,
魏昨非熬鱼汤的手艺非常不错,但是很烫,几人边喝边聊天。
洛青荼问道,“你们村子里,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孤儿?”
魏昨非沉默了一下,“……其实不止是我们村子里,村子里太穷了,靠卖鱼根本卖不了多少钱,几年前有人来村子里说,宸帝陛下召集壮丁和妇女,要在那边大棋山上修建行宫,每月有高昂的银钱,很多人夫妻都去了,后来就再也没有回来。”
洛青荼听后,疑惑地看向慕容绯,修建行宫,开什么玩笑,长陵宫不够住吗?
慕容绯微微眯了眯眼眸,微冷的声音道,“几年前的事了?”
魏昨非想了想,“大约四年前吧。”
宸帝本人都不知道自己竟然还在民间召集壮丁和妇女去修建行宫,而且这里距离盛京其实并不远,但是她竟然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过,千影堂的人都干什么吃了?
洛青荼想到了什么般,问道,“你们村里穷?外面那些麦地可都是大丰收啊,即便是交了重税,也能留下来不少吧。”
魏昨非叹道,“那哪里是我们村里的地啊,早就被官府的人征占走了,说是种的军粮,每年就给我们补贴一点微薄的钱银,都不够塞牙缝的。”
官府?军粮?
她怎么不知道?
慕容绯眉头微微拧起,“什么官?”
魏昨非道,“我们这里是永安郡,自然是永安的郡守大人了。”
慕容绯眼眸中黑气弥漫,冷意悄然散开,“叫什么?”
魏昨非被她的气息吓了一下,声音微颤地道,“……我也不知道他叫什么……大家都叫他刘大人……”
洛青荼心中闪过一丝惊讶,又是刘!
刘氏门阀,门生遍布天下果然不是虚传。
慕容绯缓缓闭上了眼眸,敛了身上的冷意,思考起来。
洛青荼握住了她的手,静静地陪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