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课之时,苑老夫子又将入学较晚的二十多名学童召进内堂补习圣史。
神州浩土不惟地域广大,而且历史悠久,有据可考的文明史便长达两万五千多年,之前的蛮荒史更不知源自何时,延续多久。真林中人为求记事明晰,以距今两万五千多年前的“帝子造山”、一万六千多年前的“封宸锢龙”和五千多年前的“玄都论剑”三点为界,将纵贯古今的神州历史划分为“太古”、“上古”、“远古”和“近古”四个时代,每一个时代内各分若干长短不一的时期。
世间有不少神异法宝、灵禽瑞兽都是生于太古洪荒时期,众所周知的“四大神剑”中,“地”、“水”、“风”三剑均成于“太古”之时,但因火剑“列缺”成于“远古”末期,故而四剑总称为“远古四大神剑”。
苑老夫子此夜所讲内容,上启太古洪荒,下至“帝子造山”,都是传说中的故事,没有文献佐证,而且可供讲述的事物并不复杂。但饶是如此,也耗去了将近一个时辰才厘清个中的千头万绪。
太古以降,史实繁杂,绝非一朝一夕所能讲完。而一线天圣教自创始三圣轩辕铮、独孤秋、令狐爽开宗立派至今,也有六千多年的历史了,其间名人辈出各领风骚,值得后人铭记的重大事件夥如天河星数。按照嘉文馆“.经史为脉,诸学并修”的课程安排,所有历史讲完至少需时三年。
补完课后,令狐挚又将独孤擎拉到水阁上散心,开口便道:“二哥,今天你跟二伯学到什么本事没有啊?”
独孤擎懊然叹道:“没有,师父还是不肯教我。”
令狐挚“噢”了一声,安慰道:“没事的,二哥,二伯迟早会教你的。不过话说回来,修炼道法还真的是一件很苦的事情呢。下午师父为了逼我练功,把一丝凉气打入我的经脉里,让我自己运诀导气把它化掉,可真折磨死我了。你不知道那丝凉气有多厉害,我全身都差点儿被它冻上。最要命的是连小鸡鸡也缩住了,偏偏我当时还正憋着一泡尿,就被冻在里面了,真是尿也尿不出,憋又憋不住。唉,惨哪,惨哪。”
独孤擎忍俊不禁,哈哈笑道:“你怎么不先尿完再练功啊?这不是给自己找罪受吗?”
令狐挚愤愤地道:“还不是我师父存心整我?一见我过来,问都不问,抬手这么一指,那丝凉气就钻进了我‘足少阴肾经’的‘阴谷穴’,一路往上爬,挡都挡不住。一爬到小腹这里,我就觉得下边儿冰凉,疼得我站也站不稳。
“我师父见我那么难受,才发现事情不妙,忙问我是怎么了。可等他知道原由以后,不但不出手帮我,反而幸灾乐祸地一阵大笑,末了儿让我自己想办法。你说就他这还为人师表呢,简直是丧尽天良嘛。唉,我也只能自认倒霉,乖乖地按着师父教的心诀炼气化寒。——你还别说,有这么一泡冰尿憋着,练起功来果然比前两天快多了,不到半个时辰就把那丝凉气化尽了。
“当时我都快憋爆了,‘哇呀呀’乱叫着,跳起来就往茅房里冲。唉,只可惜到最后还是功亏一篑,刚进茅房就泄出来了,‘哗哗’的跟下大雨一样。虽然当时觉得痛快淋漓,说不出的舒服,可是一条新裤子却给遭践了。——不行,回头我一定要把这件事告诉孔阿姨,让她给我出气,我看现在也只有她能克住我师父了。”
独孤擎听了他这番连珠妙语,早已笑得打跌,揉着肚子暗想:“辛夷昨晚刚尿了床,小挚今天就把裤子尿了,他们俩还真是喜欢比来斗去,谁也不让谁。”
令狐挚自己也忍不住笑了一阵儿,忽又想起一事,忙拉住独孤擎手臂,正色说道:“二哥,这件事情你可千万别跟别人说啊,否则我可没脸见人了。尤其是你们家那个坏丫头,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她知道。”
独孤擎脸上笑意未尽,却又平添了几分讶异之色,古怪地盯着令狐挚看了一会儿,耳畔回响起临来之前戚辛夷把他拉到僻静处忸怩而又郑重的叮嘱:“哥哥,我尿床的事儿虽然不能全怪我,可也不怎么光彩,你可不能传扬出去呀。特别是三叔家那个坏小子,千万千万不能告诉他呀,不然他就更嚣张了。”
令狐挚见二哥笑嘻嘻地看着自己不说话,心里越发着急,说道:“二哥,你倒是快答应啊。——我不管啊,反正这件事我就跟你说过,别人要是知道了,我就唯你是问。”
独孤擎笑着拍拍他肩膀,说道:“小挚,你放心吧,我一定守口如……如……哎,如什么来着?”
令狐挚又是松心,又是无奈,叹道:“守口如瓶啊。二哥,你现在学问不精就别乱用成语,到最后说不出来会被人笑话的。我爱用成语那是因为我记得牢用得准,等你学到我这样再说不迟。”
独孤擎微微一笑,说道:“是,我知道你学问好。不过我学事情很快的,说不定哪天就能超过你了。”
令狐挚生具傲气,向不服人,闻听此言眉毛一挑,说道:“二哥,你要是说你将来的修为进展能比我快那么一星半点儿的,我还不说什么;可你要想在学问上超过我,嘿嘿,只怕没那么容易。”
独孤擎道:“不是说‘事在人为’么?虽然你底子比我好,但是只要我肯下苦功,未必不能超过你呀。”
令狐挚不想过分打击二哥,随便笑道:“那好,咱们以后找机会比比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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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沉默片刻,令狐挚又道:“对了,二哥,我问过我师父了,原来你昨天说的那口井名叫‘千寻灵息井’,是你们独孤氏元圣秋祖师当年从什么‘幽冥古教’的圣女手中赢过来的。听我师父说啊,那口井包蕴造化灵息,在里面修行一年,顶得上常人三五年之功呢。二哥,你今后每天都在那口井里练功,修为进展可比我们都要快啊。”言下大有艳羡之意。
独孤擎却另有所想,问道:“‘幽冥古教’的圣女?那是什么人哪?和咱们一线天圣教又有什么关系呀?”
令狐挚摇头道:“我师父没跟我细说,我也不大清楚。好像是早在咱们圣教创教之前就已经住在天宇山里的高人吧。师父说当年秋祖师和她在井里打了一架,打败了她,就把那口井给赢过来了。”
独孤擎瞪大双目,难以置信地说道:“什么?你说我们的秋祖师和女人打过架?还有,天宇山以前不是咱们圣教的吗?”
令狐挚点点头道:“对呀,我刚听说的时候也很意外,不过我师父说山川原泽乃是天地生化,本无主人,惟有德者居之。当年的‘幽冥古教’对山中平民毫不体恤,弄得众叛亲离,天怒人怨。咱们的三位祖师也是为了解救生民疾苦才与‘幽冥古教’为敌的。说起来咱们一线天圣教对教下平民可是极好的,所以这么多年来一直受万民拥戴。”
独孤擎默想片刻,勉强接受了秋祖师和女人打过架的事实,但他不愿多谈此事,说道:“三叔这话说得很对。我奶奶以前就曾跟我说过,我们住的悬淙山里面是有山神老爷镇着的,要是有人对山里的草木禽兽不好,山神老爷就会很生气,用法术把他扔进海里淹死。所以我们都是不敢欺负那些猴子和小鹿的。”
令狐挚叹道:“可惜凌祭崖上好像没有山神老爷,否则孙绝云也就不敢那么欺负小白猴儿了。”
独孤擎想起那只小白猿与孙绝云打斗时的灵动身法、诡异招数,不由心中一动,忖道:“小白猴儿那一身本事不知是从哪里学来的,似乎很管用啊,我要是也学会了,说不定就能杀了那只金翎秃鹫呢。”
此念既动,小白猿对敌时的一招一式忽然在脑中明晰呈现,历历可辨。独孤擎默想一遍,牢记在心,禁不住以手指代替竹枝,依式演练起来。
令狐挚见二哥发了一阵儿呆之后,突然手舞足蹈,状若癫狂,不免吓了一跳,慌道:“二哥,你怎么了?”
独孤擎边练边道:“小挚,你还记得早上小白猴儿打人时用的招数吗?”
令狐挚恍然道:“对呀,咱们照它的样子练好之后就能打败孙绝云了。好,我也来练练。……嗯,二哥,这一招出手有点儿偏了,孙绝云当时往左边跳了一步,这样是打不到他的。”
当下二人边想边练,将小白猿的对敌招数一一试演出来。小白猿的那些招式虽然怪异,却颇为连贯,有迹可循。二小都是聪明颖悟之人,试了两次便将其中套路摸清。除去那些源于猴子本能的花招野式和钻人裤裆的无赖打法之外,大致是七式怪招。
令狐挚欣喜之余,为这套功夫取了个名目,叫做“猿击七式”,拉着独孤擎一板一眼地习练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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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刚刚练熟,便听岸边传来一阵小声争吵,回头一看,却是楚良辰揪着李咨奇的衣袖向水阁中走来。
两位圣童见此情形忙迎上去问道:“二位师兄,你们这是怎么了?”
李咨奇一脸无辜地说道:“也不知道他今天吃错什么药了,非说我存心害他。你们给评评理,我什么时候害过他呀?”
楚良辰愤愤地道:“你还说,我都被你害死了,亏我还把你当好兄弟呢。”
令狐挚道:“不要吵,不要吵,大家有话好说。楚师兄,你先说说李师兄怎么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