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中宵道:“内翰,好处可是大得多了。秦汉以前,天下分封,周天子也没有太多事务。最后就是春秋争霸,战国吞并,天下涂炭数百年。自两汉以来,还是发现,郡县比分封强得太多。以前军中全委统兵官,就类似于军队分封,名义上有大军数十万,打起就发现全不作数。”
欧阳修听了,想了想道:“中丞如此说,倒是让人耳目一新。全委统兵官,确实有些像分封,虽有严刑峻法,其实却并不能管住军队。每有大仗,必有不全力作战之将。河曲路军兵改制,原来是这样一个意思。以前所知不多,倒是诸多误会。”
杜中宵道:“当然如此。对于朝廷来讲,对内是朝政,对外是军政,本朝一向如此分。只是军队只有统兵官,而缺乏官员,一管除战事之外的事务,往往就有诸多问题,不得不委政事堂。换句话说,现在军中的官员太少,导致职责不清。本朝每年的钱粮,以前十成中有七成用来养军,也无力变革。军中增设了官员,钱粮哪里来?便就一直因循下来。”
范镇道:“现在钱粮充盈,倒是可以改了。不过已经数年,镇戎军之战却不令人满意。”
欧阳修道:“镇戎军的三十万大军,军官全是以前禁军中的旧将,只有极少军校出来的人在里面做低级小官,而且全不管事。改变军制,实际并没有做到。”
杜中宵道:“要改军制,必然就要换人,不然终究一场空。全用旧将,就只好慢一些了。”
镇戎军前线的三十万大军中的军官,不只是原来禁军中的旧人,还是皇帝亲手提拔起来的人。便如狄青一样,从拱圣军成班直,皇帝时常能够见到,提拔成军官。这种结果,本就是皇帝不甘心放弃以前的努力,利用他们控制新的军队。结果如何,现在看来只是速度慢了些。
说起换人,一时间所有人都不说话。宋朝皇帝对于禁军的将领升迁看得很严,太宗时,指挥使以上皆出自皇帝,任何人不得过问。真宗时候放手了一些,但一直到现在,京城禁军将领升迁,都是绝对的皇权事务,其他官员是不许插手的。没有重大刺激,让皇帝放手,并不是容易的事。
河曲路的将领,调入京城之后,大多都是闲置,便与此有关。那些将领是杜中宵提拔起来的,而不是出自圣意,给的官职赏赐足够丰厚,暂时自然不许他们带兵了。
由于制度不完备,军队人事是皇权控制军权的主要手段,皇帝不适应其他手段前,无法改变。
饮了两杯酒,欧阳修道:“镇戎军的都是禁军旧将,出自圣裁,是官家最信任的将领。纵然军改过了,还是要用他们掌军,这是没办法的事。”
刘敞道:“依靠统兵官掌军权,终究非朝廷之福。攻灵州一役,极是明显。”
杜中宵道:“有什么办法?我们做臣子的,只要管军队怎么变得最强,对外无敌。对于圣上来说却不如此简单,只要军队够强,最重要的是听话。许多事情,都是因此而起。圣上对新的军制不熟,自然就不会放手改革,只能一点一点来。”
欧阳修道:“庆历年间,与党项作战时,吕相公、晏相公等人都曾经以宰相判枢密院,便于处理军务。现在的战事比那时候不知大了多少,却全委之枢密院,为了方便,反让政事堂放权。”
杜中宵微笑,没有说话。每次殿上议军事,贾昌朝几乎是以一人之力,对抗群臣诘难。对于前线的安排,枢密院一力抗起责任,不是没原因的。皇帝对军权不懂,却在新的形势下,有足够的勇气,把军权从政事堂手中收回来。反正是胜利,无非是多花些钱罢了。
贾昌朝非科举出身,以侍讲而进,深受现在的皇帝赏识。贾昌朝的所作所为,很大程度上代表了皇帝的另一面。若不是如此,以现在宰相文彦博的强势,岂容他一手把持军政。
说起贾昌朝,众人都摇头。他明明对军事不懂,却主持军政,不容其他人插手。
杜中宵道:“我们看禁军和军改,不能只看怎么改他们更能打仗,还要看朝廷能不能把控。现在朝廷有意,让枢密院持掌军政,不许其他大臣插手。只是枢密院一时间体制不清,官员不足,有权却不能做好事,便是这个样子。随着慢慢熟悉,有其他将领官员入了圣上眼里,一切都会变的。所以灵州一役,朝臣也只是说说,最后还是要看前线的狄青做得如何。”
这就是杜中宵一再说,不要过多干涉前线狄青的指挥,让他自己发挥的道理。一个是前线将领既然派出去,自然是该由枢密院按制指挥,其他官员不要过多地插手,不然会出乱子。另一个原因,就是狄青包括自己,还有他手下的将领,是皇帝信任的人。不放手让他们做过一场,皇帝不会真正支持新的军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