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郎到杜中宵面前,叉手道:“经略,适才游骑来报,数百骑兵正逼过来!这里距丰州不远,哪里来的这么多兵马?此事有些蹊跷!”
杜中宵道:“蹊跷什么。无非是刚才逃走的人,回去召唤了蕃部兵马,前来偷袭罢了。”
十三郎道:“他们怎么如此大胆!契丹人都不是我们对手,几个蕃部还敢作乱!”
杜中宵道:“有什么奇怪?我们的仗是在唐龙镇打的,这几州一仗没打过。蕃部不服,也是常有的事。你带兵前去迎战,不要有什么顾虑,不要怕杀人,让他们见识见识。还有,拿几个活着回来,我要知道到底是哪个几蕃部做的。明日回到丰州,一家一家找回来!”
十三郎叉手哄然应诺,翻身上马,带着三百骑兵迎了上去,留下二百保护杜中宵。
杜中宵负手站在雪地里,看着深沉的黑夜。不多时,远处传来枪声,还有震天的嘶杀声。
蕃部都是马背上长大,自恃骑兵精强,不把宋军的骑兵放在眼里。见杜中宵带的人并不多,趁黑夜偷袭没什么奇怪。其实何止蕃部,就是大宋朝廷,也认为沿边蕃人是最好的骑兵。陕西几路,以蕃落为军号的骑兵有数万之多。随狄青南征的,就有大量蕃落骑兵。
从小骑马的人当然是好的骑兵苗子,但却未必是强军。军队最重要的战力是组织能力,兵源是其次的。只是这个年代,宋军跟周边几国的组织能力一样都是稀烂,才会如此罢了。
枪声渐渐稀了下来,越来越远,显然是十三郎带人追了上去。这些轻骑兵,本就是追击用的。此次随着杜中宵,一律都是轻装,每人一把骑枪,一把马刀。
过了约大半个时辰,十三郎带了兵马回来,到杜中宵面前叉手唱诺。
杜中宵道:“来的有多少人?我军伤亡如何?”
十三郎道:“来敌约三百余人,被击溃后,有一百余人逃了,黑夜里无法穷追。战时我军有两人阵亡,十六人伤。歼敌一百八十三人,毙一百三十七人,俘四十六人。”
杜中宵道:“伤兵立即让军医治疗,妥善看护。俘的仔细捆了,明天拿到丰州去!”
十三郎应诺,自去处理伤员,看守俘虏。
营田厢军的骑兵使用火枪,而且组织严密,岂是蕃落里临时凑起来的骑兵可比的。他们来袭,只是以卵击石而已。不过以前没有遇到,自以为跟普通的军队差不多。
一夜无话,第二日天亮,大地白茫茫一片,积雪及膝。
杜中宵全军拔营,向数十里外的丰州去。走了数里,杜中宵转身,只见高大的青冢立在一片冰封的大黑河旁,仿佛上不远处阴山的倒影。
红日初升,日光洒在青冢上,积雪映出绮丽的光彩。
这位出塞和亲的女子,古人所感叹的,是她出塞的艰辛,还有最终不能身回故国的遗憾。感叹她身赴万里,不负汉家朝廷,汉家朝廷不让她身老回国,终是对她有愧。而后世的人们,则称颂她是民族和睦友好的象征。杜中宵想来,民族友好要靠一个弱女子远赴万里,食不甘味,零落数十年,最后还要接受那些汉人绝不可能接爱的习俗,最后不能身葬故国。这样的友好,对于民族过于廉价,对一个女子,则过于苛刻。真正的友好,应该不是这样能换来的。
汉恩自浅胡恩深,人生乐在相知心。可怜青冢已芜没,尚有哀弦留至今。
这首王安石的诗此时还没写出来,杜中宵当然也不知道,不过却跟他现在的看法暗合。对于这一座青冢,还是多感叹对这一位女子,汉恩凉薄,最终不得重回故土的哀怨,那一曲昭君怨的哀弦。
自宋之后,汉人王朝再没对外和亲,也是想明白了,这样的做法没什么用处。与其害人,不如跟异族明明白白打交道,和亲不如结心。朋友就是朋友,敌人就是敌人,不要去乱拉亲戚,骗人骗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