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了这件事,卢导便要继续赶路,回大梁去交差,当即向贺德伦告了辞,便由许错送出了城。
道别之际,卢导忽问道:“子恒,你现在离开大梁了,将来有何打算?”
许错笑了笑,道:“我既然不再归王府管,行事反而方便起来,我琢磨,先在宣义镇中安顿下来,等一有战事,便可以施展所长。五年之后,略积功绩,谋个地方官不是难事。再五年,累有资历,想必能弄个封疆大吏来做。届时我也尚未满不惑之年,再花个五年光景,用来谋身,打牢了根基,便可以谋大事了。”
卢导欣然道:“五年一步,倒是极稳妥的。你能这样打算就好,我还怕因为去年的事,你会耐不住xìng子了。”
许错哂笑道:“我也就是打了一个如意算盘,成或不成,谁又能够料到?”
卢导点了点头,遥望前路,感慨道:“子恒啊,我这一趟回大梁,以后不会再随军参谋了。”
许错一怔,道:“葛帅放你走?”
卢导叹道:“是,葛帅已经同意调我回大梁。你知道,王权已经踏上不归路,真正能帮敬掌事的,也就是你我和杨景度了。杨景度早已不想留在大梁,经过去年的事,想必他以后就会在两京之间办差,你也出来随军,归入了葛帅麾下,若我不回大梁,敬掌事可就没人能够任用了。”
许错惭愧道:“还是你有心,我和杨景度均不如你。”
卢导淡淡一笑,道:“这话可就见外了,咱们也都是各司其职而已。但愿再过几年,咱们仨都能有所成就,杨景度在京,你在地方,我在大梁,彼此能够呼应,则可共谋大事。”
许错激动万分,一抱拳,道:“这约定,今rì就算定下了。熙化兄,来rì方长,将来咱们定有再聚谋事的一天。”
正如卢导所料,把许错外放后,杨凝式也没回到大梁,这显然是敬翔要用这三个心腹布局了。
许错归入宣义镇,在葛从周麾下参谋,而杨凝式则去了洛阳,卸去梁王府典签之职,迁河南府仓曹参军事,监理洛阳的殿宇工程。而卢导回到大梁后不久,王府兵曹府便致仕了,梁王准了敬翔的奏,拔擢卢导升任此职。
这三人虽然天各一方,但终究还是在梁王掌下,而且分开之后,暂时不会有太大的作为。但敬翔想的不是眼前,眼前他仍是梁王的第一个心腹,足以和其他势力如宣武节度府周旋,他想得是长远之计,待到十年八年之后,梁王现在的重臣便要有一大批人老去,而许错、卢导、杨凝式则要步入壮年,到时候,这三人便都可独当一面了。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长远之计,也需要从眼前开始一步步走出来。敬翔把许错、卢导、杨凝式安排妥当之后,时局便有了变化,梁军开始了光化三年的第一次用兵。
当rì梁王朱全忠上疏,力保崔胤,其中曾提到:“胤不可离辅弼之地,抟与敕使相表里,同危社稷。”就是说,不仅崔胤必须回到长安,而且王抟和宦官勾结,有祸国之意,自然也不能留。
皇上或许是信了朱全忠的话,也或许是迫于朱全忠用兵要挟,又或许是想借机铲除宦官,故而在召回崔胤后,不仅给崔胤官复原职,还拔擢为司空、门下侍郎、同平章事。然后便贬了王抟和两个枢密使朱道弼和景务修。
这一下,长安立刻就要乱了,但得到朱全忠支持的崔胤甫一回京,便震住了局面,王抟、朱道弼、景务修只得满怀抑郁,受贬离京。
一时之间,崔胤在长安呼风唤雨,不可一世。当然,他不能忘了报答朱全忠,因此立刻便给了朱全忠一个用兵的名目:以卢龙镇拥兵自重不听政令为名,让朱全忠挥兵讨之。
这个报答,朱全忠还是满意的。其实他帮崔胤,正是为了在朝中培植自己的人,然后借助朝廷的力量,继续清扫周边异己,其用意,归根结底还是要把江淮以北牢牢握在掌中,以便将来能够西进迁都。
有了崔胤的回应,朱全忠立刻下令,让葛从周动员泰宁、天平、宣义、魏博四镇兵马,准备北上征讨卢龙。
可这件事里,又有了一点阻碍。
此次调动的四镇兵马,却有一个魏博镇。魏博节度使罗绍威虽然和梁王结了盟,但毕竟不能算是梁王的臣属,自不能说让他起兵他便起兵。
罗绍威并非愚人,他清楚,梁王在河北用兵,攻城略地,那都是梁王的,可把河北的势力得罪了,他却要来分担。他想在河北立足,又岂能就这样跟着梁王去打邻居?
于是罗绍威便给大梁去了函,寻了一些似是而非的借口,其意自然是想讨一些便宜。
梁王对此早有准备,自去年罗绍威归顺,他便知道此子绝非甘居人下之辈,若想驱使,必须让出大利,故而提出了一个谁都难以抗拒的提议:联姻。
按道理,梁王成名的时候,罗绍威还在襁褓中拉屎拉尿,他爹罗宏信都不能和梁王相提并论,梁王嫁个女儿给他,就算是极大的面子了。可梁王却更进了一步,所提联姻,乃是让自己的长女,下嫁给罗绍威的儿子。这样做,便是让罗绍威成为梁王平起平坐的亲家,大梁官吏皆曰:“太便宜姓罗的了。”
这样的好事落到罗绍威头上,他自己却嘀咕起来,自家儿子娶了梁王的闺女,看似他是得了天大的面子,可这面子又不能拿来当饭吃,就算是亲家,他又哪里有和梁王平起平坐的资格?梁王这样做,那是摆明了要把他拴住,以后他就再也跳不出梁王的手心了,梁王兴则罗氏兴,梁王落则罗氏同落,这让罗绍威睡不着觉了。
他知道梁王这样争取他,就是想控制住河北,为将来的西进迁都作准备。
西进迁都,那可是近乎谋逆的事,他要是现在从了梁王,将来梁王真的干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他罗氏祖祖辈辈子孙后代,就都要背上一个千古骂名了。这桩联姻,可让他怎么敢应?
但若不应,那就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子孙后代就甭惦记了,眼前就是灭顶之灾。罗绍威左右为难,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便一直没给大梁回音。
拖了两三rì,梁王便有些恼怒起来,敬翔立刻劝道:“罗绍威不会看不透厉害,迟早会应下的。不过咱们倒是不宜多等,不如派个人去游说,只要稍稍点拨一下,想必他会立刻应下。”
梁王一想也对,便从了敬翔的劝,让他找人去游说罗绍威。
从大梁派人过去,路上难免耽搁,敬翔自然而然就把这件事派给了正在滑州的许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