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州·半草涧
“咕咕!”
“布谷!布谷!”
除了偶尔的两声鸟鸣、瀑布的湍流声,半草涧的院子里,静的让人发慌。
韩临渊端坐在房间中,头发已经用皂荚洗净,还挽了个发髻。
脸上也用潭水洗了一遍,很是清爽。
他用小刀将下巴上刚刚长出的,还是稀疏绒毛的胡须剃干净。
最后将衣衫整理妥帖,一道褶皱也没有。
韩临渊坐的笔直挺拔,显得很正式,看着铜镜里的自己翩翩公子的模样,若有所思。
不禁想起三个月前在洛阳论道,自己舌战洛阳书院群儒的场面来。
当时自己的风神俊逸,一人舌战儒家三十学士,压得对面一言不发,出尽风头,惹得多少闺阁女子春心荡漾。
论长相,不敢说眉目如画,但说“玉树临风”,正恰如其分;
论才学,自己自有博览百家群书,学富五车,自恃有经天纬地之才;
论武功,四岁学拳,六岁学剑,十岁弃武,转学术法,修身养气,不敢说法家奇门异术大成,在同龄人里也是翘楚。
论性格,心思细腻,玲珑剔透,温文尔雅,正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论家世,非派是长安上流世家,书香门第,家学渊源,官场和绿林,谁敢不给些几分颜面。
论朋友,自己的三个结拜兄弟,都是视同生死,心照神交。
这么多优秀的特质集于一身,不就是戏文中才有的的神仙哥吗?
韩临渊信自始至终都相信,他是这世上人人都羡慕的,潇洒惬意的人中之龙。
虽然有些自恋,但却也是实话。
可是现在,这份自信已经荡然无存。
他坐在铜镜前,看着自己,一动不动。
不动,是因为他在等着,等着每三日毒发的“血奴蛊”。
算算时间,大概该是这个时辰。
“仔细想想,身中蛊毒不过也就是一个月的事情,怎么感觉自己好像变了个人。”
韩临渊挽起袖口,原本白皙,肌肉饱满的胳膊,肌肤变得松弛且枯黄。
他抚摩胳膊,粗糙的皮肤凝出一层层褶皱。
这血奴蛊,每次发作,不仅带来的是身体的苦楚和精神上的折磨。
也将自己身体的底子掏空,越来越虚弱;这种虚弱,又会将身体的痛苦放大,变得更加软弱。
不管是发作时的痛苦、还是解蛊之后的快感、亦或是身体的羸弱,最终都指引向同一个结果——让他逐渐的习惯这种“囚禁”。
韩临渊不禁思索,自己的人身是怎么落入的这翻田地,
他摸了摸“人中”,湿湿黏黏,是鼻血。
这是血奴蛊发作的前兆,他知道:时候到了。
韩临渊静静的起身,走到屋子里的空当处,平静的坐在地上。
平静地,像暴风雨前的海面。
他缓慢的瘫软身子,呈大字平躺在地上,闭上眼睛等待。
心中是无可奈何的绝望。
此时的梁珍儿正守在门外——这是这些天里,她和韩临渊的默契,给彼此都留下一点尊重。
‘咚!“先是一声脑袋磕在地面的闷响。
随后便是两声惨叫。
“额啊!”
血奴蛊正式发作了!
作为维持两人之间良好关系的条件,她总是尽快为韩临渊解毒。
“可是,真的需要那么‘尽快’吗?”梁珍儿不禁反问自己,她犹豫了。
‘如果晚一点,让他更难受一些,会不会他意识到当前的处境,更离不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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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象着韩临渊对她言听计从,百依百顺的样子,最终还是站在原地,没有
行动。
“咚咚!”里面传来椅子被踢翻的声音。
韩临渊挣扎的越来越厉害,不断的痛苦呻吟,传来一声声的惨叫。
她在原地等等,似乎有些不忍,将手放在门扇上。
但,到头来,还是忍住了。
“虽然他已经很听话,但能不能让他更听话一些?也许我真的可以让他完成奶奶的遗愿?”
这一声声的惨叫,不断的给梁珍儿增添信心。
她以前没有认真想过控制韩临渊,但,好像那个目标也并不是遥不可及。
“如果他真的变成一个言听计从的傀儡,会很不错。”
梁珍儿再等了一息时间,听着屋子里尖锐的哀嚎,她长呼出一口气,推门进去。
屋子里一团乱麻,韩临渊双手抱着胸腹,在地上来回打滚,胸口的衣服已经抓散,小臂上有不少血印,连衣服也浸红了。
他脸上是一团污秽:鼻涕,眼泪,血液、头发混在一起,已经难辨面容。
韩临渊疼痛难忍,一直哇哇惨叫。但却没瞧梁珍儿一眼,似乎还在为她“晚到”而生气。
“你看他啊,都已经那么难受了,但还能生气,一句软话也不肯说。”
梁珍儿不知道怎么的,看着倔强的韩临渊,心中生出一股强烈的控制欲望。
也许梁啸云真的了解她:
从小被溺爱的她,一夜之间失去了所有的助力,需要开始自己生活时,她会拼命的挣扎。
这种挣扎的第一步,就是会尝试控制好手里可用的工具。
韩临渊,就是她现在唯一的工具。
她站在韩临渊身前,居高临下,就那么静静的看着他。
韩临渊也注意到了梁珍儿进入房间,他忍者剧痛,也望了一眼梁珍儿。
两人的目光短暂的接触,梁珍儿不为所动,仿佛是在问:“你怎么还不求饶?”
她往前走了一步,但丝毫没有要解蛊虫的意向;一双白布软鞋,已经近乎贴在了韩临渊面颊前。
韩临渊用最后一丝理智抵抗着身体的痛苦,双手的指甲已经深深的陷入胳膊中,鲜血汩汩直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