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姐儿来了!这刚下过雨的天儿,路不好走吧?”
这个时候的人惯常的早婚早育,如今的兰老太太虽然孙儿孙女一大堆,大的已经到定亲的年纪了,但她也不过是五十来岁,因为保养得好,看上去更是年轻。若非前年兰老太爷病逝,她一时经不住打击病了一场,憔悴了些许,鬓边也添了几根白,只怕如今更是年轻。
这会儿兰老太太正坐在居中的酸枝圈椅中,穿着一件黛色绣暗黑万字纹的褙子,头上戴了一条同色嵌和田白玉的抹额,间也不过堪堪插了一根和田玉的竹节簪,并两枝的卿云拥福的银钗,再家常不过的模样,正笑吟吟地望着兰溪。
刹那间,兰溪本已平复的心绪却又翻搅起来,记忆中,那较面前苍老了些许的兰老太太用那只瘦而有力的手,紧紧握过她,对着嫁衣如火的她语重心长地嘱托,“闺阁之中,兰家和你父兄可荣你,护你,助你,可今日起,盛衰荣辱,溪姐儿,你只能靠你自己!”
那个时候,兰溪没有想过一向与自己并不亲近的祖母为什么会对她说这样一番话,为什么握住她的手明明很用力,却又着抖,为什么看着她的眼神,有些难以言说的哀伤。直到很久很久之后,她才明白,不,或者是在那场真实的死亡之后,或者就是在刚刚,她才突然明白了,这双慈爱的眸子背后,这个老太太未曾言说的,血浓于水的疼爱和关切,还有,无能为力的内疚与伤怀。
兰溪的眼便不由有些湿润,望着老太太的目光柔和而孺慕,直到对上老太太关切的双眸,她才醒过神来。短短的顷刻间,她心里,已转过百般滋味,深吸一口气,饮下喉间的哽咽,她福下身去,将那一声被阻隔在时空那一头的呼唤喊出,“祖母――”
再深吸一口气,兰溪的情绪更平稳了些,声音也恢复了清脆。
“孙女给祖母请安!祖母近来可康泰?”
“好!好!有你们孝顺惦记着,祖母哪里都好!”
兰老太太寻思着溪姐儿这孩子可是受了什么委屈,方才怎么眼里含着两泡泪,这会儿却又欢欢喜喜的样子?莫不是她看错了?面上却是不显,微微笑着道好,两年来好不容易养回了一些的肉团在脸上,越地显得慈眉善目。
“哪能不孝顺母亲?只怕我们做得不够!”
边上三个妇人,年长些的看上去都是三十上下的年纪,一个着牙色绣缠枝纹褙子,一个却是雪青色卷草纹的,年轻些的着一件月白方胜暗纹湖绸褙子,瞧上去却不过二十三、四岁的模样。兰溪很快将人与记忆中的对上号,又上前福身请安。
“大伯母、二伯母、四婶婶安好!”
语罢,又转向旁边几个大大小小的女孩子。
“三姐姐、四姐姐、六妹妹、七妹妹、八妹妹好!”
“溪姐儿快别多礼!今日过来,可是身子骨爽利了?”
着牙色绣缠枝纹褙子的是兰大太太吴氏,出自翰林府,也是清贵之家,现在掌着府中中馈,略略有些富态,面上总是带笑,一派端庄和善之相。
她膝下有二子二女,大爷兰滔、四爷兰渤、已经出嫁了的大姑奶奶兰泠,还有如今不过七岁的八姑娘兰滢便是她所出。大老爷也有几个姨娘,却没有庶子,倒是有两个庶女,四姑娘兰推吖媚锢鸨闶谴罄弦棠锼觥
“多谢大伯母挂念,已是大好了!”
“溪姐儿真是孝顺,这病刚好就急慌慌地来请安,可别再又病了才好!”
说话的自然是那穿雪青色绣卷草纹褙子的二太太王氏了。兰府四个老爷,大老爷和三老爷都是兰老太太所出,正经嫡子,四老爷虽是庶出,生母却是良妾出身,唯独二老爷,生母不过是个通房丫头,生下他后才提了姨娘,却是福薄,不过一年就丢下幼子撒手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