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慕寒,下界多雨。最近花灵们送来的花也是参差不齐,凋零的多数。
蒄瑶即将临盆,身子愈重,神思匮乏,最近已很少出门。
但即便不出门,她也能感受到最近九重天上忙碌而喜庆的气氛,到处修葺一新,张灯结彩。就连银河里每颗星星,都给捞上来,仔仔细细擦了个干净。
是啊,天帝要大婚了。
这比上一次天庭的喜事更要隆重的多。毕竟是登基不久的新帝,修为无敌,雷厉果行,三界里多少想巴结想讨好的,都赶紧趁着现在一表忠心。
而上一次则是太子大婚,一个不声不响呆若木鸡的太子,和一个可有可无轻如鹅毛的义女,凑在一起,又能掀起多大风浪?大家不过是看在已故天帝和姜天后的面上,才略表祝贺,来喝一杯喜酒。
蒄瑶鄙夷心道,她不加掩饰地嘲笑上一次大婚的男女主角,特别是那个卑微的任人摆布的新娘。
她美丽得就像一个玩偶,用胭脂涂满自己苍白的脸孔,她穿上了繁荣复杂的大红吉服,亦步亦趋摆出僵硬的笑脸,妄想那样就可以真正地融入到天族,拥有一个令人尊敬的贵族身份。
真是个蠢女人!
蒄瑶玉齿丹唇间轻抿一抹嘲讽,就好像在嘲讽一个素不相识的人。
不过寥寥数载,但现在回想起来,已觉得从前的那个自己胆小又愚蠢,简直不忍直视。
早上来了两个工匠,说奉内务总管之命要将蕴秀宫再整修一下,被她挥挥手轰走。她讨厌那些个叮叮咚咚的嘈杂声,更闻不得油漆的刺鼻味道。
腹部已经隆得老高,孩子也甚活跃,药师说,产期便在下个月,会是个健康的男孩。
琛华,你究竟在哪儿?
三界之内,普天同庆,人人都在传言,说下个月是天帝大喜之日,该会有什么样的福泽播洒人间?十八地狱中又会有多少厉鬼恶魔获得大赦?
可是琛华,又有几个人晓得,下个月也是我们孩儿出生的日子?恐怕除了你我之外,没有第三个人会在意吧。
就像我们很小的时候,你的每一个生辰都被重视,都会在瑶池大操大办,热闹上好几天,而和你生辰只相差一月的璟华,哪怕在宸安宫里病到要死,也无人问津一样。
这个世上便是这样,不会有永远的好运,也不会有永远的霉运。
蒄瑶叹了口气。倒不是因为凄苦而叹气,她并不是那种后悔彷徨的女人,而真的是孩子大了,怀着他越来越吃力,她总是时不时地会叹上一叹,以缓解胸闷气短的难耐。
花灵们又送来了花,稀稀拉拉两篮子,放在她的宫门口。
蒄瑶扶着腰,缓缓站起,将那两篮子花搬进宫里,一朵朵拆了看。她连帐幔都懒得拉,已经快三年了,花灵们从下界为她带来数以万计恒河沙的花朵来,却没有一朵有琛华的记号。
她有时候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眼花看错了,公审那日璟华并没有出手相救,她的琛华早已在三年前就死在了诛仙台上。
如果琛华真的死了,那怎么办?
难道自己就把孩子生在这九重天上?让他成为一个没有爹爹的孤儿?
腹中狠狠的一脚,让她断了这个念头,她揉着肚腹,轻骂了一句,“小鬼,倘你真的没了爹爹,可就只剩娘亲一人了!”
她口中骂着,心中却酸楚起来,赶紧认真地去拣那篮子里的花,好压住那无孔不入的伤感。
一朵,没有。
两朵,没有。
看来,今天是不会有什么收获了。篮子里尚剩最后一朵天女花,已经被压得变了形,又或是收上来之前就已经破了品相,蔫不拉几地蜷在篮底。
但就是这朵恹得连颜色都快掉光的残花,让蒄瑶萌生一种奇怪的感觉,她将它拈在手中,蓦地连心跳都快了起来,仿佛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花瓣上,赫然绕着一丝白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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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的时候就没有多少东西,现在要离开了也没什么好带的。
阿沫怔怔地在宫里头杵了好一阵,也没想出来要带什么回去。东看看,西看看的,倒是看出了几分不舍和伤感来。
每一件物事,好像都是和璟华相关的回忆,那些个甜蜜,那些个涩涩,那些个他不在时的漫漫长夜,还有那些个只属于她的——他的爱,他的宠,温柔无敌。
“不过是回去住个几天,好让我能到西海去迎亲。”璟华进来,看着傻傻坐在地上的阿沫,笑道:“你若实在不想走,那就别走了,反正我也舍不得。”
阿沫抬起头来,怔怔道:“不走?你怎么娶我?”
璟华把她拉起来,挽着她向梅园走去,微笑道:“大不了我从宸安宫的后门把你迎出来,背着你到三十六重天四圣境去兜个几圈,最后再回到宸安宫前门好了,也不是不可以。”
阿沫噗嗤一笑道:“你还记得这个?我以为你随口说了都忘了。”
璟华轻轻绕起她耳鬓秀发,柔声道:“我怎么敢忘?那时我只怕我做不到。谁知老天还是待我极好,让我能够梦想成真。”
“你说梦想成真,可我现在都觉得还在做梦。”阿沫道,“璟华,你快拉下我的面皮,看看痛不痛。”
璟华笑笑,刮了下她的鼻子,“傻沫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