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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琴棋书画(1 / 2)

 杨宁无奈地瞧了正谈得火热的青萍和雷剑云一眼,这两人正以筷子当做算筹,在那里策划着如何拍卖那批珍贵的秘藏,如何虚张声势,如何水涨船高,如何一唱一和,不像是堂堂岳阳剑派少主,南宁新贵和名扬天下的将军爱女,清绝弟子,倒像是两个沆瀣一气的奸商。这些事情杨宁实在不感兴趣,看青萍兴高采烈的模样,不由微微一笑,自己却起身走到窗前,向熙熙攘攘的御街望去,窗前悬挂着草编的淡黄帘子,透过密密麻麻的孔眼可以瞧见外面的景致,虽然人物景观都如雾里看花一般影影绰绰,却胜在隐蔽,何况对于旁人来说可能会阻碍目力的草帘对杨宁来说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

从杨宁清醒开始,不是杀戮囹圄,就是旅途匆匆,当真还没有多少这样清闲的时候,悄立在帘栊之后,打量着形形色色的行人,杨宁不知不觉失了神。对面是悬挂着黑底白字匾额“翰林轩”的店铺,出入的都是些文人墨客,还有许多小厮老仆,经常是空手进去,捧着一大堆笔墨纸砚出来,虽然隔着十几丈远,但是隐约可以听到高谈阔论的声音,甚至可以闻到淡淡的墨汁清香。一个十几岁的少年不小心在门口摔了一跤,手中捧着的一刀宣纸散落在地,沾染了泥土,那少年只顾着抹眼泪,直到旁人提醒,才将还没有弄脏的宣纸收拢起来。旁边是一家糕饼店,掌柜和伙计抬着新出笼的点心放到门口,一涌而上的人群将两人淹没,直到那掌柜连声吆喝,才排成了一条长龙,这里面有口水直流的少年,也有牵着孩童的妇人,甚至一个有一个让小孙子骑在颈子上的老头,每个人都拿着油纸包笑着离去,生意如此兴隆,让那掌柜肥肥胖胖的白脸上堆满了笑容。耳边传来隐隐约约的说话声,有孩童央求的呢喃声,有父母逗弄儿女的声音,虽然这些人多半衣着寻常,容颜上带着岁月艰辛的刻痕,可是这一刻他们却是尽享天伦之乐的幸福之人。

咫尺天涯,杨宁却知道自己永远也不可能有那样单纯的快乐,自从一个人孤孤零零地被抛弃在这世上的时候,他就已经离快乐越来越远,杀戮和阴谋总是如影随形,就像自己刚才放过的雷剑云,就像街头小巷里面正在窥视自己的那两个暗探,就像御街之上迤逦而来的香车宝马,在过酒楼的刹那,轻纱飞扬,半张轮廓秀美的脸庞仰头望来,一只宛若夜空星子的明眸若有玩味地凝目瞧来,透过帘栊,正与杨宁的目光相撞,火光迸溅中透出一缕冰寒的敌意,然后纱帘垂落,遮住了一切。

杨宁心中一沉,那璀璨的目光仿佛可以透穿他的五脏六腑,车中之人微不可闻的呼吸让他顿时心生戒备令他猜疑的是,那目光凝视带来的压力自己似乎曾经感受过,正在他心头疑虑的时候,耳边传来雷剑云的声音道:“咦,竟然是沉香阁的素娥小姐到了金陵,不知是何人有这样的情面,可以请动素娥小姐离开巴郡到江南来。”

杨宁闻言目光一扫,果然瞧见那穹顶飞檐的香车四角悬挂的粉红轻纱织就的宫灯,上面用月白丝线绣着“沉香泻玉”四个娟秀小字,现在宫灯没有点亮,光天化日之下看的不甚分明,但是如果到了晚间,必然可以被从里面透出的灯光渲染得清清楚楚。

青萍这时候已经到了窗前,掀起帘子看去,却已经迟了一些,只看见那轻纱飞扬的香车绝尘而去的背影,不禁叹息道:“唉,久闻巴郡沉香阁的素娥精通琴棋书画,尤其是琴道之上极为精绝,绿绮姐姐还曾经说过若有机缘想要和她切磋琴艺呢,只是听说素娥轻易不见客,又不喜欢离开蜀这才作罢,只可惜今日陌路相逢,姐姐却偏偏远在信都,当真令人扼腕不已。”

雷剑云笑道:“说起来当真令人遗憾,绿绮小姐有琴绝之称,昔日岳阳楼前已经令在下心悦诚服,而素娥小姐虽然是蜀中名妓,据说清高绝艳,素来不以真面对人,一张古琴据说可以引来百鸟朝凤,虽然传音未必是真,但想来也是造诣不凡,如果两位小姐能够一较琴艺,必定是琴道盛会,只可惜雷某未必有缘见到了,谁让绿绮小姐身在龙潭虎**呢。”

青萍不由翻了个白眼,道:“姓雷的,你还真的不忘挑拨离间啊,虽然我姐姐在信都有芳心陷落的危险,可是还算不上龙潭虎**吧,再说我就不信还有人在琴道上能够胜过我姐姐,这次既然狭路相逢,我就先替姐姐去见识一下这沉香素娥的琴技,若是徒有虚名也就罢了,若当真是真材实料,我必定替我姐姐向她下战书,约期斗琴,我姐姐这琴绝之称可不是平白得来的,若不能冠绝天下,岂非名不符实。”

雷剑云丝毫没有被揭穿心思的尴尬,反而连连点头道:“青萍小姐所言极是,素娥小姐虽然才艺冠绝蜀但是怎可和绿绮小姐相提并论,若论琴道,技巧为次,心境为先,所谓琴如其人,正是如此,那素娥小姐纵然琴技上可以和绿绮小姐相比,若论心境人品,当世又有哪个女子可以和绿绮小姐这样绝世脱俗的仙子相比呢?”

青萍笑颜如花,道:“虽然姐姐听见多半要谦虚不认的,但我听来却是欢喜得很,这世上本就没有多少可以和姐姐相比的女子,我便不信那素娥也能弹出姐姐那样清绝的琴音,子静,改日我们去见见那位素娥小姐好不好。”

杨宁目中寒光一闪,冷冷道:“这女子不简单,青萍不可轻忽,琴艺尚不知如何,但是她的内功已经可以和绿绮姐姐一较高下了。”

青萍闻言神色微动,雷剑云却是惊呼道:“这怎么可能,沉香阁的花魁素娥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这是天下皆知的事情,雷某虽然不曾亲眼见过此女,但是门中有这方面的资料,应该不会有什么差错的。”

杨宁冷冷瞥了雷剑云一眼,完全没有解释的打算,他不喜欢有人质疑自己的眼光,尤其是在武功上面,虽然那车中女子修习过隐藏实力的心法,但是在他的眼前,却是一览无遗,这世上能够瞒过他眼睛的人,只怕惟有宗师级别的高手,在他未曾留心的情况下可以隐匿住修为深浅。

雷剑云话一出口,已经觉失言,这些日子他也通过许多渠道收集关于杨宁的情报,这些讯息里面无一不指明眼前这少年在武学上面已经蔚然大家,他既然这样说了就是有十足的把握。以他的阅历,也知道风尘中的确有许多文武双全的女子,但是那些常年沉迷于琴棋书画或者歌舞音律的女子,纵然会些武功,却也多半只是二三流的水准,而琴剑双绝虽然也曾跻身风尘,却不过是为了掩饰清绝弟子的身份罢了,那么一个闻名天下的蜀中名妓,为什么也会有一身如此惊人的武功呢?这其中可以揣摩的隐秘太多了,雷剑云眼前却也顾不上多想,只是暗暗记在心里,歉意的一笑,然后转移话题道:“子静公子,青萍小姐,两位既然在这个时候来到了金陵,就要清楚现在金陵的局势,不知道两位可有什么想知道的消息么,在下毕竟已经来了几日,定然全盘托出,毫无隐瞒。”

青萍对雷剑云的心思心知肚明,却自然不会和他计较,反而是对雷剑云的建议很感兴趣,虽然伊不平在这方面已经有了安排,但是想必不会比滇王在这里的暗探探听到的多,所以含笑问道:“方才在凤台,我和子静见到了很多在赤壁见过的人,不知道金陵如今还有什么值得注意的人物么?”

雷剑云正色道:“这一次虽然不过是万宝斋举行盛会,但是因为锦绣郡主招亲之时,几乎一帝三藩都有人前来不用说这里本是越国公的地盘了。现在镇守金陵的越国公世子唐伯山,此人相貌气度都不如其弟唐仲海,但是心机阴沉,手段高明,颇有乃父之风,所以坐稳了世子之位,不可动摇。其次就是海陵郡主仪宾东阳侯,春水堂堂主师冥,越国公次子唐仲海,也就是今次的请婚使,当然还有越国公的亲弟唐康时在后面坐镇。越国公府是高手如云,在凤台露面的不过是奉越国公为主的二流江湖人物,真正的高手是不会在这种场合露面的,所以两位不要因此看轻了越国公的实力。这一次他们不和两位为难,多半是因为集珍大会正在举行,不愿出尔反尔,违背了唐伯山对外的承诺,其次也是担心两位痛下杀手,损及越国公府在金陵的统治根基,但是却绝不是怕了两位。

至于别处来金陵的势力,先说我们这边,王上这次虽然派在下前来选购奇珍外,却令荆南将军段越为正使,前来和越国公世子唐伯山商议两家在江水上的一些纷争,段越是子静公子见过的,应该知道他的能力,虽然他武功不如公子,但是如果真的存心为难,越国公府就可利用这个借口堂而皇之的对付两位,所以子静公子一定要小心,不要和他起了冲突。

其次信都也有使者前来,此人可不寻常,竟是燕王世子罗承玉的西席先生,名叫吴澄,虽然双目不能视物,但是据说此人才华过人,甚得罗承玉信重。而且此人据说是信都郡主府中凤台阁的阁主,凤台阁是罗承玉掌握权力的机构,身为阁主的吴澄想必定是腹有山川之险,胸有城府之深的人物。只凭他随行带着的燕山卫高手,就知道恐怕罗承玉没有正式继承王位之前,身份贵重之处还未必及得上此人呢。他身边的护卫我知道身份姓名的只有几个,其中一人是多年前纵横北疆的独行盗笑面阎罗邱生,此人手中双钩,曾经杀过无数高手,后来被火凤郡主设计诱捕,却没有处以死刑,反而留在身边做了侍卫,还有两人是当日曾经跟着罗承玉到过七星坞的,一个使用血红短弓,一个使用折扇,其他的人姓名暂时难以查出来,但想必也是身份相当之人。其中还有一人名叫战恽,就是这次准备去提亲的人选,此人是幽冀左将军方桓的义子,未来燕王妃的兄长,今年二十三岁,却已经是幽冀右卫殿中将军,官居二品。幽冀军制本来是郡主亲自制定,设龙骧府统管军事,其下设左右将军统管十军。除此之外抽调精锐组建护佑燕王的亲卫军,左右两卫各设殿中将军,所以这战恽的身份权势可算重中之重,再加上他相貌俊伟武双也算得上郡主招亲的有力竞争人选。

还有洛阳也有使者前来,想必青萍小姐也听说过豫王杨钧,他是当今皇上的亲弟,又是素有贤孝之名的亲王重臣,一向深得群臣拥护,不论身份地位都是显赫无比,此次到金陵来听说几乎万人空巷,许多未出嫁的女儿家都拦路去看这位貌如潘安宋玉的豫王殿下呢。”

说到此处,雷剑云语气中带了几分妒意,显然那位豫王殿下对他的压力不即使没有抱着求婚成功的打算,但是男子之间的竞争本来就不比女子稍弱。雷剑云这里侃侃而谈,却没有留意到杨宁眼中掠过的一抹古怪神色。青萍虽然无意中注意到了,但是却没有放在心上,只是打趣道:“想不到有资格去求婚的四家先在金陵就碰面了不定集珍大会上就要斗个你死我活呢。对了你说一帝三藩都有人来,那么汉藩也有人来么?你们来是为了求购聘礼,汉王的人到金陵来难道是要准备嫁妆么?”

雷剑云闻言不禁大笑起来,道:“说不定正是如此呢,不过想必那锦绣郡主的十里红妆早就预备妥当了。只是汉王一向精兵简政,蜀中又是富庶之地,汉王只怕是天下最富贵的人之一,怎会不派人参与集珍大会呢?这一次汉王派来的使者李溯,据说是汉王自幼一起长大的亲信侍从,想必能够秉承汉王的心意,在这集珍会上展现财势吧。”

青萍仔细将这些人盘算了一遍,道:“这一次我要出售的都是真正的奇珍,必然有几件能够入了他们的眼,你我合作之下,应该可以让师冥大吐血,但是也不能便宜了豫王杨钧和凤台阁主吴澄,我们方才不过是商量着如何联手算计师冥,有没有法子让他们两个人也入彀呢?”

雷剑云皱眉道:“这可难了,除了那幅《簪花美人图》之外,其他的东西虽然珍贵,却也不是他们誓在必得之物,毕竟除了越国公和汉王之外,也没有人有不顾一切购买这些珍宝的勇气,要知道洛阳和信都都在厉兵秣马,恐怕都缺钱的很,不会花上几十万两银子去买一些不能用的破铜烂铁的。”

青萍听到雷剑云直指自己所提供的珍藏是破铜烂铁,虽然古董是多了一些,但是仍然忍不住一皱眉,杨宁却已经抢过话头道:“那本梵文金刚经若是拿出去拍卖,豫王杨钧一定会费尽心思买下来的。”

雷剑云闻言一怔,不知道杨宁为何会有这样的看法,一本经书,又不是武功秘籍,也不是什么藏宝图,为什么豫王会重金收购呢?只是他刚想要追问,却见杨宁眉宇间隐隐浮现出古怪意味,心中一凛,知道这多半是杨宁心中之谜,只得按耐疑虑,却仍忍不住偷眼望了青萍一眼,希望她出言询问。

杨宁虽然留意到了两人神色,却是别过头去,完全没有回答的意思。他之所以知道杨钧会看重金刚经,自然是因为他的身世,虽然少年时长年避居栖凤宫不见外客,但是有一人即使是火凤郡主也不能坚持拒之门外的,那就是刀王杨远。杨远身为四大宗师之一,又是皇室亲王,曾经与隐帝以比武较技为名进出栖凤宫数次,而最后的一次,杨宁也得到允许观战。虽然和刀王只是一面之缘,但是杨远何等人物,在杨宁心中早已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其中记忆最深刻的就是杨远那一身灰色的僧衣云鞋,手中的经卷和佛珠,在未曾出刀之前,只像是一个居士,但是神刀一出,便已经威凌天下,令人浑然忘却他眉宇间的疲惫之色,已经手腕上始终不曾摘落的檀珠。杨宁记得后来师尊曾对自己说过,刀王这一生陷于权势之争,却非是本心,不过是为亲情血缘所羁绊罢了,虽然这破绽不是寻常人物可以利用的,但是自己日后若与刀王对敌,应记得刀王心中仍有破绽可乘。这原本是西门烈指点他对敌的话语,杨宁自然谨记在心牢记住刀王几乎手不释卷的经文正是金刚经。虽然不知道三哥豫王在宗族中的地位如何,但是杨宁心中明白,除了自己之外,凡是杨氏的子弟想要争权夺利,最重要的一个步骤就是讨好杨远,杨钧当年既然有胆量偷入栖凤宫,今日怎会没有讨好刀王的勇气,所以杨钧会买下梵文的金刚经的判断也不仅仅是子静的凭空臆想了。只是这样的猜测,却是基于杨宁通过对这两个血亲的仅有认知所得来的,其中悲怆血泪汇集,所以杨宁却是绝对不肯说明其中原委的。

青萍终究是对杨宁有着异乎寻常的信赖,对他说出的话一向是深信不疑,此刻见杨宁无意透漏真相,却也不急着追问,反而转身拉着雷剑云商量起来,跟他敲定如何抛出消息,如何豫王试探意向,如果果然豫王有意,又该如何诱使豫王入彀。只是两人都觉得还是势单力薄,如果还有旁人可以相助就好了,只是江宁城中真的有胆量有能力相助两人的就只有与滇王、越国公势均力敌的其他三家帝藩势力,可惜子静和这三家不是有仇,就是毫无往来,想来想去,竟是只能勉强一试而已。不过两人商量了半天,却是说定暂时不要拍卖舍利子,那样的东西若当真出售,只怕天下佛门弟子都要火冒三丈了,倒不如暂时收藏起来,将来拿去做人情也好过真金白银出售给人。只不过两人在这里却是讳莫如深,将来这舍利子到底是便宜何人,都没有透漏出口风。

拍卖父亲秘藏的事情说定之后,青萍又对集珍会上可能会出现的奇珍异宝生出兴趣来,不禁笑着追问雷剑云道:“其实我这几样东西不过十锦上添花,想必集珍大会上还有其他奇珍异宝,值得这几家抢购吧?”

青萍这个问题问得恰好,雷剑云在这上面早已经用了心思,此刻略带倾羡地道:“自然还有别的奇珍异宝,其实两位未来江宁之前,在下意中原本已经有了三样奇珍,不过眼前应该是四件了,而且巧得很,这四件奇珍正是琴棋书画之属,件件都是可以当做聘礼的宝物。”

青萍闻言眼睛一亮,她和绿绮跟在清绝先生身边数年,对琴棋书画都是造诣颇深,自然知道能够在这方面能够称得上奇珍的,多半都是令人梦寐以求的宝物,不禁来了兴趣,略带兴奋地道:“这画想必就是《簪花美人图》了,却不知道其他三件宝物又是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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