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宪骑槊的去势已老,来不及收回,却反映敏捷,无愧赵染干帐下头号勇将之名,松手丢掉长槊,反手抽刀,往勿干长盛的身上横劈去。勿干长盛甲精,由他把刀砍上,挥动手中的铁槌,打到了周宪的腰间。
这一下,气大力浑,周宪险被打落马下,饶是勉强稳住了身姿,张口喷出一口鲜血。
城头上,赵染干面色大变。
匆匆的脚步声响,一个声音传来:“君侯,兵士已然出营,通往城西门路上的百姓也都被驱散了,请君侯下城,与我一起撤还朔方县吧!”
说话之人自是督办完了撤军事务的李亮。
赵染干不理他,眼只往城外的小战场看,看到周宪转马,大概是想后退,可却被一击得手的那个氐骑紧追不舍,周宪带出的百骑铁弗骑兵,蜂拥前救,而被其它的十余氐骑冲锋纠缠,救之不得,同时,远处停马观战的数十氐骑,又分出了十余骑,前去助战。
杜琅说道:“哎呀,周宪危矣!”
赵染干顾不上披甲了,抢过左右亲兵的一杆骑槊,掉头就朝城下奔跑。
李亮追着喊道:“君侯、君侯,何处去?”
赵染干没有回答,到了城下,翻身上马,催骑出城。
他的亲兵们跟着他也下了城,手忙脚乱地个个上马,用力鞭打坐骑,慌不迭地追赶。
李亮喘着气,立在城洞,瞧着他们朝那小战场飞驰。不过片刻,赵染干等已到小战场。
赵染干的亲兵们有的去迎截来相助勿干长盛等的氐骑,有的随从赵染干奔向周宪。
赵染干策马举槊,奔至周宪马边。
他到的刚好,长槊举起,恰挡住了勿干长盛砸向周宪兜鍪的铁槌。槊杆顿被砸裂。赵染干把槊撅成两截,后一截刺到勿干长盛的马脖上,带着槊尖的前一截捣到了勿干长盛的胸前。
骑槊的槊锋长达两尺,锐利而尖,有破甲的效果,但勿干长盛的铠甲厚,未能刺入太深,勿干长盛没怎么负伤,他的坐骑的马甲也精,也无有受伤,不过挨了一下重击,其马不免吃痛,朝边上跳开,扬脖嘶鸣。
借此机会,赵染干搭手,拽住了周宪坐骑的辔头,两人并骑回撤。
从周宪出城的百骑、从赵染干出城的亲兵们,不多缠斗,也脱离了战场,朝城门撤退。
赵染干未著铠甲,相貌被勿干长盛看着。赵染干被苟雄俘虏后,勿干长盛见过他,认出了他是何人,喜出望外,怎会放他走掉?一面高声喝叫:“那是赵染干,休要放走了他!”一面引带诸氐骑相追。
城洞处的李亮看去,百余骑的铁弗骑兵,这个时候,却是留下了四五具战死的尸体和徘徊哀鸣主人尸体旁的战马,在城外的旷野上,被才二十来骑的氐骑追得落荒逃窜。李亮惊诧心道:“那氐骑带头之人是谁?如此骁勇!”指挥城洞的守卒射出弩矢,掩护赵染干、周宪等败回。
弓箭可以不当回事,近距离射出的弩矢就不得不给几分尊重了。受弩矢所阻,勿干长盛等氐骑无法接近,只得不甘心地逡巡於弩矢的射程以外,眼睁睁地看赵染干等回入城中。
赵染干等入到城洞,城门马上关闭。
李亮拉住赵染干的坐骑,仰脸埋怨,说道:“君侯!怎么能甲衣都不穿,就轻身冒险?君侯若有个好歹,末将如何向张将军、莘公交代?”
赵染干刺向勿干长盛坐骑和胸前的时候,用出了全身的力气,把虎口都给挣开了,血顺着手往下滴。他跳下马,扶周宪从坐骑上下来,问道:“额尔古涅,伤得重么?”
周宪惭愧地说道:“没能为大率取苟儿首级,末将无能!”
“与你对战那氐虏,善用铁槌,必是苟儿帐下的勇士勿干长盛!你败於他手,不丢人!”赵染干再次问道,“你伤得重么?”
勿干长盛之名,周宪久闻,知道了是败在他的手下,遂不再多说,脱掉兜鍪,擦去嘴角的鲜血,摸了摸腰间,他腰间的铠甲被勿干长盛的铁槌打出了一个凹陷,答道:“伤得不重。”
李亮说道:“好在救回了周校尉!君侯,下次万万不可再这般犯险了!”
赵染干说道:“额尔古涅从小就从我身边,与我亲如兄弟,我难道能够坐视不顾?”
他这话说的情深意切,是他的心里话。
李亮心道:“自与西海侯同驻河阴,只觉他粗野性躁,无有远见,周校尉也粗疏少文,却今周校尉为主报怨,忠直士也,西海侯不及披甲,布衣出救,亦重情义,主臣一对,相映得彰。”
周宪忠直,赵染干重情,一对主臣,再有缺点,於忠义方面,值得李亮赞佩。
李亮说道:“君侯,至迟一个时辰,苟雄的主力就将到达,咱们不能多待了,现在就撤吧!”
一来军令不可违,二来打也打了,又打不过勿干长盛和苟雄,赵染干虽仍愤怒,只得罢了,恨恨地说道:“早晚手刃苟儿,雪我前耻!”扶着周宪,与李亮等前去军营。
到了军营,赵染干、李亮两部的步骑已列队等候多时。
李亮说道:“君侯请率部先行,末将断后。”
李亮担心赵染干出事,他无法给莘迩交代,李亮是新得莘迩宠用之人,赵染干也担心他出事,说道:“我另择别将断后,校尉与我同行。”
李亮说道:“我还有一要紧的事需办,君侯且只管先撤,我随后追上。”
赵染干讶然问道:“全军撤退的预备已毕,校尉还有何要事需办?”
李亮笑道:“君侯出城后,行不到五里,就知末将要办的是什么事了。”
撤退得如果太晚,会被苟雄部的骑兵追上,到那时,就不是佯装弃城撤退,很可能是真的大败撤退了。军情紧急,赵染干见李亮神神秘秘的不说,便不问了,命击鼓举旗,率领部队络绎出营,先从城西门撤走。
李亮的部曲大多也由赵染干暂带,他只留了百人,合以陆续从城头、城门撤来的兵士,共计四五百兵,他叫其中的半数推出营内的辎重车,沿通向城西门的县中街上,洒丢粮食、银钱,命他们边行边丢,直到与赵染干带的先撤部队会合、把辎重车上的物事丢尽为止,自率剩下半数去办他需办的那件要紧事。
赵染干出城数里,不足五里,行军的步骑队伍中,先是一点嚷嚷,继而喧哗大起。
宿营也好,战斗也好,行军也好,为将者,最忌的就是吵闹。
赵染干大怒,正要令以军法约束部卒,杜琅慌张的声音响起:“君侯!你看,河阴城起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