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合前两条,这也就是说,氐秦而今的强盛其实只是表面,臣断言,在其内部、在其民间,早已是暗潮涌动,只差一把火,它自己就会分崩离析了!”</p>
莘迩的这番话有理有据,深入浅出,何止左氏,就是不懂政治的梵境、满愿,此时偷摸摸投向莘迩的目光都是满含佩服了。</p>
左氏从氐秦的唐胡杂处,联想到了定西,说道:“阿瓜,咱们定西也是唐胡杂处,胡夷不少啊!你此前倡导唐胡联姻、招收胡酋子弟入泮宫学儒,就是为了解决唐胡矛盾的问题,对吧?”</p>
“正是。不过只此两条,还是不能根治这个问题,臣另有其它几策,打算待到时机成熟的时候,再表奏朝中,等到那时,再请太后斟酌决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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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氏的心思不在这上边,因也没有追问是什么“其它几策”,顺着话题,问道:“那咱们定西的强是什么?”</p>
“强亦有三。”</p>
“哪三个?”</p>
莘迩目视左氏,微笑答道:“君臣同欲者胜,我定西上下齐心,此一强也。”</p>
左氏的脸颊不知为何又染上了红晕,她含羞略略偏头,但很快就又把视线转了回来,说道:“阿瓜,设若无你,我母子哪有今日?我定西哪有今日?你只管放手去干,做什么我都信你!”</p>
“是,太后信宠,臣必竭忠报之!陇地既有天险,民风复而尚武,太马之名,威震海内,我定西兵虽少於氐秦,论精锐敢战,则不差,甚或胜之。太后,想我定西跨距秦、陇、沙三州,带甲十万,西包葱岭,东据大河,伐人尚有余,况於自守?定西域,设沙州;灭冉氏,收武都、阴平;数破氐秦,取陇西、朔方、南安,氐秦侵我,我又数败之,即是明例!此二强也。”</p>
“跨距三州”这句话,威风凛凛,气概雄杰,左氏目中如似滴水,心道:“阿瓜当真是我定西的英雄男儿!”话声越发温柔,入耳听来,简直如棉了,她问道,“其三之强呢?”</p>
莘迩回答说道:“我定西自建国到今,一直遵江左正朔,江左偏安,其朝中稀进取之士,固多守门犬耳,然天命在唐,此世人之所共识也,虽胡夷之属,若姚桃之父祖,不也是认为‘岂有胡人为中原天子者’?因临死遗命,令其子孙投附江左。是至少北地的唐人尽管沦为胡臣已久,而他们的民心依旧在唐,我定西趁氐秦之隙,以唐室为号召,东进伐之,虽名敌国,实归故土也,粮秣辎重俱可就地筹集,郡县豪强无不闻风影从,何愁不胜?此三强也。”</p>
左氏下榻,轻移莲步,到莘迩身前,她个头比莘迩低,两人靠近,不免需要仰面,便仰脸望着他英气勃勃的眉眼,说道:“阿瓜,设若真有我定西东伐氐秦,使神州光复之日,都是你的功劳!”语音转细,莘迩听她说道,“你说到了那时,我该怎么封赏你才是呢?”</p>
这话说得没毛病,声音尽管细微了点,也没毛病,可就像轻风拂过树叶,又宛如夜深闺阁的呓语,莘迩的慨然雄气,顿化无有,他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嗅着左氏身上传来的熟美体香,目落左氏的美目和樱唇,他也放低了声音,说道:“太后前日赐的汤,臣喝了,真好喝。”</p>
“你若喜欢,我常熬些给你送去。”</p>
“……太后的病没有反复吧?”</p>
和莘迩一样,想起了那天在灵钧台寝宫中发生的事情,左氏的面色更红了,说道:“魏立良医,三副药下去,已经全然好了。”</p>
“天气渐渐热了,但冰酪此物,太后还是少吃为好。”</p>
“阿瓜?”</p>
“太后,臣在。”</p>
“我给你将出生的孩子做了几套衣服,你明天且来灵钧台吧,把衣服拿给神爱。”</p>
“明天?灵钧台?”</p>
左氏羞怯地小声说道:“是啊。”</p>
莘迩面上端正,心动神摇,恭声说道:“臣遵旨。”</p>
……</p>
第二天,莘迩果然去了灵钧台,春风花香中,在左氏的寝宫万寿宫里待了半日,入夜才出台城,拿了两件婴儿的衣服,一件男装,一件女装,回家给了令狐妍。</p>
亦不必多提。</p>
半月后,秃发勃野、黄荣、陈矩等启程,分赴北、南。莘迩给桓蒙写了一封密信,信中说了释法通的那个友人名字和此人泄露江左天子病重的事情,信由黄荣顺道带去给桓蒙。</p>
就在秃发勃野、黄荣出发后的没几日,蒲秦天水郡的州府、郡府等各级官廨和还屯驻在天水郡没走的蒲獾孙军中,传出了两道谣言,一道与秦广宗有关,一道与姚桃有关。</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