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王元僖的丧仪在惨淡中收场。皇上连丧礼都没露面,年老失子伤心不已,伤病更加重了几分。一连几天也就罢起朝来。不过朝堂外的事情却一刻也没有停歇。
赵普重新提审了简彦之,拿着陈王元僖的死一吓唬。简彦之怕自己惹上谋害皇子的罪名,就全招了。
简彦之本来只是个投机商人,因看准辽人缺粮,想借着榷场关闭之时大赚一笔。可是正常的粮食交易并不能带来巨额的收益,于是就动了官仓的心思。这几年国内收成不错,官仓粮食丰裕,自然常年堆积不动。用糙粮霉粮把这些好米换出来,不过是给官员使些银子的事——即使贿赂的金额绝非小数,但在买卖的暴利面前也算不上什么——纵使有一天被有些不长眼的查出来,也可以推说是粮食堆积的太多,放坏了。
简彦之的算盘打得很好。在打通环节的过程中,有些官员是陈王元僖的旧日下属,或多或少地漏出点风声。元僖一看这是个好机会,就暗中给简彦之打开方便之门,并再三嘱咐:一旦事发,只要咬死是李贵妃和元佐幕后主使,自然会有人营救。一切看起来天衣无缝。
谁知简彦之太贪心,连寺庙供给和赈灾的粮食上都动了手脚,自然引火烧身。又谁知赵元僖更贪心,一连拉下八王等几个皇子。本来眼瞅着可以坐收渔翁之利,可天不藏奸,他自食恶果。
审清了一切,赵普甚是感叹:当初颇有一番作为的陈王元僖,曾经与他联手整顿吏治的元僖,为了一己私欲,竟然纵容腐蚀各级官员。纵使真的得了皇位,到手的也是一个病态的官吏机构。这绝不是一个国家能够长治久安的基础。元僖也当真缺乏以天下为己任的担当。所幸老天有眼,不该把这样不堪的皇子推上皇位。
但对于元僖的作为,赵普又是理解的。他当初和皇上联手搞出个“金匮之约”,让皇上名正言顺地接了兄长的位置。只是按照所谓“金匮之约”的说法,当今皇上大去之后,便是三弟赵廷美继位。这怎么能是皇上希望的。想出个兄终弟及的说法,不过是权益之计。为了给自己儿子扫清障碍,皇上又和赵普联手收拾了涪王赵廷美。
谁成想,最看好的继承人赵元佐因为给小叔叔抱不平,疯了。后来虽然扶持陈王元僖当了京兆府尹。只是,在元僖和赵普整治京兆府之后,皇上免了赵普丞相之职,元僖不但不替赵普说话还有些落井下石,欣欣然独占功劳。这让皇上看出了元僖的狭隘和凉薄,心里更加属意于长子元佐,因此迟迟不立太子。
皇上的这种犹疑,无意成了长期煎熬元僖的慢性毒药。又加上长子元佐今年身体见好,朝中后宫还都是有人心系于他的。这样,元僖再也坐不住了。
除了最大的对手元佐,按照“金匮之约”八王也是有资格继承王位的,又加上小妾谢敏家的仇恨,元僖怎么会放过?至于元侃,本来还轮不上收拾他,谁让他自己出错送上门来。陈王元僖借力打力,何乐不为!
只是这一切,赵普看得再明白,也是局外人。对于局内人的皇帝来说,要看明白还是装作不明白,都是锥心之痛。
皇帝看了赵普的奏折,叹了口气,仰面瘫坐在龙椅上。长叹了一时,皇上把手中的奏折往桌案上一甩:“爱卿当政多年,不知道奏折该怎么写吗?”
“回禀陛下,臣是当政多年,自然知道该怎样避重就轻。只是臣已年老,去日无多,更愿意跟皇上说真话。皇上天纵英才,自有定夺!”
皇上默然不语。
赵普明白皇上心中的犹疑:作为皇帝,自己看好的接班人一个疯了,一个死了。作为元佐,他只是太过于仁慈善良,不了解父亲为他扫清障碍的苦心。不管怎么说,他还是个好孩子。
可是元僖呢,平日里沉默寡言温良恭顺的儿子居然是个大阴谋家,为了谋求那个至尊之位,不惜去害自己的手足兄弟。可天算不如人算,这般歹毒的算计下来,不仅断送了自己的皇帝之路,更是把自己的性命也搭了进去。
无论作为父亲,还是作为皇帝,面对这样的情况,怎能不痛心疾首?只是细究起来,这又怪谁呢?元僖如此这般,难道不是皇帝年轻时的翻版吗?
皇帝内心绞痛了一阵,有了些许的愧疚和自责。不过很快,皇帝的身份就压倒了一切:他不能把事情的真相公之于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