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九时,市里一间刚开业不久的酒吧,门面装潢得十分时尚,刺耳的音乐声,嘈杂的人声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在舞池上的青年男女疯狂的随音乐摇摆着,激情无限。离舞池不远的几个卡座,坐着二十多人,不时传出笑声打闹声,为首一人正是黄曦,正开怀的跟其他人敬酒,杯满酒干,酒干杯满,喝起来毫不含糊。
几轮下来,黄曦有点不胜酒力,有种要吐的感觉,当下便借去厕所的理由先逃遁了。厕所内,蹲着吐了一堆,旁边厕格的塑料挡板被撞得声响连连,刚好顺着一条不大的缝看见四条腿,似乎是一男一女,害他脸色瞬间就不自然起来,当即出去洗了把脸,驱散一下酒意和满脑子的坏思想,在镜子前拨弄着凌乱了的头发。
刚收拾完正想离开,却听见刚才那个厕格传出女人的叫喊声,连塑料挡板都震动起来,好像动作听猛烈的,黄曦摇头苦笑,却突然感觉到丝丝不安,因为叫喊声根本不是男欢女爱的欢愉声,反而有点想求救声。
好奇心驱使下,黄曦壮着胆子贴在门边听着,声音越来越频繁,感觉那个女的喊声十分虚弱,一阵细碎的撕扯衣服声过后,里面传来微弱的救命声,脑海瞬间闪过一个念头。黄曦试探性的腿一下门却没动,当下深吸口气,抬脚尽力把门踹开。
那只是一扇塑料挡板做成的门,哪经得起他这一脚的摧残,当场应声而开,连带把里面一个身形肥矮,头发稀疏的中年人撞倒在马桶旁边。马桶上坐着个衣不蔽体的少女,年纪跟黄曦相仿,面色潮红却目光惊恐游离着,一见黄曦便抖动着身子喊救命,只是声音有点虚弱无力,这更肯定他的猜想。
再说那个中年人,面目狰狞的回头怒视着黄曦,作势便要扑出来,后者马上反应过来,把少女拉起来,抬腿把那人踹在墙上,哪知控制不好力度,那人后脑‘嘭’的一声撞在墙上,人随之跌坐在马桶上,头一歪便倒在地上,全身不断抽搐,嘴唇嗫嚅却喊不出话,眼也死死睁着。
少女见满地鲜血,吓得站立不住滑倒在地,嘤嘤直哭。黄曦把她的衣服草草整理好,搭在自己肩上半拖半带快步走出厕所,一路低头躲闪着别人的目光,直到出了酒吧,抬手招了台出租车便往红姐的士多驶去。行至几分钟黄曦才拿出电话给彭耀祖打去,也没多说什么,只说要大家赶紧回来。
红姐见黄曦扶着个少女进来,甚是不解,后者没说话,把少女放倒在沙发上,找了件薄外套披在她身上,但那女子好像喝醉一样,神情呆滞,身子缩成一团簌簌发抖,黄曦也不知道还能干些什么,当下把酒吧的经过向红姐说了一遍,红姐听得瞠目结舌,缓过神来时才匆匆倒了杯暖开水递给那少女,顺势把她抱在怀里,轻声安慰起来。
这时,李文强等人才接连拥进来,追问黄曦发生什么事,后者轻嘘一声,红姐也示意大家先散开,不要围在这里。众人这时才发现到红姐怀里的少女,只见她齐眉短发,模样倒也清纯可爱,只是面色苍白,像经历过什么惊吓一样,如小猫般躲在红姐怀里。
黄曦在外面粗略把事情经过提及一遍,听得众人无不义愤填膺,嚷嚷着要回去找那人出气,彭耀祖眉头一直皱着,隐隐觉得这事不简单,但一时有说不上哪里不对劲。这时红姐轻唤了一声,大家才轻手轻脚的走了进去,只见那少女已经离开红姐的怀抱,却在掩面而泣,看得众人都无比心痛。
红姐轻抚着她的脑袋,柔声道:“妹妹,你现在很安全,能告诉姐姐刚才发生什么事吗?”
那少女抬头,双眼通红的看着黄曦道:“谢谢你救了我!”接着紧了紧外套又道:“我叫程雨琴,本来今年准备考大学的,但家里太穷,我爸硬要我退学出来打工,把机会留给弟弟。刚来到这里人生地不熟,身上的钱也被人偷光,只能赶快找份工作,后来在那间酒吧应聘做服务生,老板私下跟我说,我的工资比别人高,叫我不要说给别人听,安心在那里做,还给我预支薪水,但最近他三番四次挑逗我,我是能躲就躲,躲不了就反抗他。今天晚上,我喝完杯里的水就开始觉得头晕,全身发热,意识清醒点的时候发现老板对我做那种事,如果不是他及时救我,我......”接着后面的话也说不下去。
众人也明白什么意思,无不咬牙切齿,无处释放怒火,李文强一跺脚道:“真是丧心病狂的禽兽,明天我们去埋伏干那王八蛋一顿帮她出这口气。”
所有人都沉默不语,彭耀祖开口道:“我看你这几天也别到处乱跑了,那老板肯定会到处找你的。”
程雨琴擦着泪水道:“那我该怎么办?我所有物品还在宿舍里,能去哪里落脚?”
李文强来回踱步,突然拍手道:“对了老姐,你不是常常抱怨打理这里辛苦吗?就让她留下来帮你忙吧。”
众人一听,无不点头叫好,这样她就不用颠沛流离,有个落脚的地方。红姐却倒有点为难道:“留下来是没问题啦,但总不能让人家白干吧,我这小店赚的钱还不够给她发薪水。”
一听红姐的话,众人又垂头丧气,摇头叹息起来,程雨琴心神不安道:“大家的好意我心领了,你们救我已经无以为报,我不想给你们带来什么麻烦。”说着向大家深鞠一躬,转身要走。
李文强急得挠腮抓发,一下子拦住她道:“外面太危险了,不如你留下帮我老姐吧,大不了我们给你工资。”
众人你瞪我我看你,既无奈又好笑,李文强解释道:“我不是要大家出这笔钱,只要平时节约点,还是能凑出来吧,难道你们看见她这么可怜不帮一把吗?又不是什么大难题。”
众人一时无语,皆看向黄曦,想等他作个决定,后者深看李文强一眼,面带笑容道:“好吧,强子是好人,我们也不能当坏人,以后就看强子怎么表现吧。”
李文强见黄曦点头答应,恨不得冲上去亲他几口,一脸兴奋的看着程雨琴道:“听见没,你可以留下来了。”程雨琴感激涕零的点头,安顿好一切,众人才渐渐散去。
翌日早晨,彭耀祖拿着份报纸直奔楼顶,众人都在一如既往的该干嘛干嘛,前者把报纸轻轻放在黄曦跟前道:“你看到这消息没?”
黄曦茫然的接过来,认真阅读起来,可神色越发不自然,后来连拿报纸的时候都有点颤抖,众人觉得他反应反常,纷纷围上来围观,却无不倒吸口凉气道:“死了?”
黄曦心神不宁的摸出烟,点上一根,低头沉思不语。其他人都十分担心,却也不敢说半句无关的话,黄曦把报纸揉成一团,狠狠的往楼下丢去,满面挫败,状若癫狂道:“我杀人了!哈哈,我杀人了!一脚就杀人了!”
“别这样,现在还没结案,一切还有希望的,等下让我父亲走走关系,一定会没事的。”彭耀祖按着黄曦的肩膀安慰道。这时后者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似乎没发觉,直到彭耀祖出声提示,才回过神来,是叶雷城打来的,腾的站起来往旁边走几步才接通电话。
那边的叶雷城气定神闲道:“黄曦啊,没事吧?”
听他这么问,黄曦却出奇的沉着下来,刚才还慌乱如麻的心情一扫而空道:“城哥,你知道了?”
叶雷城嘿嘿笑道:“嗯,我昨晚就收到消息,放心吧,我和彭振声已经打点好,早上会有公安带你去录口供走过场,你镇定点就行,按我说的做.....”电话足足打了十多分钟,黄曦终于流露出笑意,长长松了口气。他相信叶雷城,就像相信自己的兄弟一样。
其他人见黄曦听完这电话和之前判若两人,不禁暗暗生疑,后者毫不掩饰道:“耀祖啊,你有空就代我谢谢你父亲。”彭耀祖一脸惊讶之色,良久才了然,那酒吧在g市南区,属八旗帮管理的一个场子,事发后自己父亲肯定会知道,只是今早没跟他提起罢了。
上午九点左右,校园内警笛大作,传遍整个仲恺中学。黄曦心里也跟着扭紧,虽然知道自己不会有事,但本能反应还是紧张的要命,该来的迟早要来。
不出几分钟,四五个身穿警察制服的人出现在高二(10)班门口,全班都心头一惊,纷纷四下交头接耳。正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这些人的威严可以镇压一切牛鬼邪神,就算你没违法犯罪也有种肃然起敬的心理。
任课老师客气上前道:“警察同志,是有什么事吗?”
其中一个膀大腰圆的中年人从公事包中拿出一份文件,振振有词道:“我们怀疑你们班的黄曦跟一宗案件有关,要请他跟我们回去协助调查,请你通知一下。”
任课老师听得瞠目结舌,几秒钟才转头眺望黄曦道:“黄曦,你出来一趟,警察要找你问话。”
黄曦整理一下衣服,在全班好奇的目光下走了出去,经过夏安安跟前顺手搔搔她的脑袋轻声道:“没事的,放心。”也不给她发问的机会,昂首挺胸面带笑意的问道:“警察叔叔,找我有事吗?”
一警官打量着黄曦,确认无误便道:“我们怀疑你跟昨晚发生的一宗案件有关,请你配合跟我们回去协助调查。”
黄曦落落大方的递上双手道:“好吧,我很乐意配合。”
“我们只是初步怀疑,不构成逮捕程序,所以不用上手铐,除非你拒绝合作。”那警官横眉冷目,官腔十足,心下却不禁暗暗惊叹黄曦的定力,以他的经验,越是冷静得无懈可击的人越值得怀疑,但他却不敢道出自己的心声。其实黄曦也只是试探一下这人的态度,现在算是心中有底,叶雷城说的话应该无虞了。
辖区公安局的一个审讯室内坐着三人,黄曦对面坐着的正是刚才那个警官和他的助手,只听他道:“我叫陈林,负责调查这起案件,这是我的助手,我们的谈话会被记录,以后有机会成为证供,希望你能如实作答,作假口供会被追究刑事责任,你明白吗?”
“嗯,陈警官,警官助理,可以开始了。”黄曦正襟危坐,一本正经道。
“请问本月二十日九点到十二点之间这段时间,你在哪里?”陈警官收起笑容,不紧不慢问道。
“那时我和一些朋友在‘飘逸缘’酒吧喝酒。”
“什么时候离开的?”
黄曦假装思索,才道:“应该是十一点左右吧,差不了多少。”
“酒吧监控显示你离开的时候身边有个女伴,请问她是谁?”
“陈警官,这个方便说吗?”黄曦压低声音问道。
陈林看一眼旁边的助理,后者明白,停住笔看着黄曦,陈林点头道:“你可以如实作答。”
“那个女孩是我在酒吧认识的,那天晚上喝得有点高,当晚就去她家里那个了。”黄曦按着早上和叶雷城商量好的一一作答。
“嗯,有需要我们会请她回来核实情况,那你可认识死者邱旭刚?”陈林边问话边示意助理继续作笔录。
“不认识,也没听过这个人。”原来酒吧的老板叫邱旭刚,人死了,就只留下一个虚名,这个人会成为黄曦成长中一个不可磨灭的记忆,因为这是他第一次杀人,尽管是错手杀的。以他的所作所为,也算死得不冤枉吧。
“邱旭刚在厕所死亡,现场环境显示发生过打斗痕迹,不过他被查出吸食过毒品,还不排除死于其他原因,需要等待详细的验尸报告才能定案。”
又问了一些无关痛痒的问题,黄曦都淡定的对答如流。陈林觉得没什么要补充,便对助理道:“你先去整理资料上报其他部门。”助理应了声便退了出去,轻手轻脚的把门掩上。前者站直身形,转身面对墙壁道:“你这小子太冲动了,如果不是彭振声和叶雷城第一时间抹杀掉一些关键的证据,你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黄曦听得汗毛倒竖,顿时如坐针毡,想从他表情里寻些蛛丝马迹,但是失望了,因为他背对着自己,只能谈笑自若道:“陈警官,我知道的刚才已经一五一十回答过,他的死跟我没关系,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成为嫌疑人。”
陈林转过身来,双手扶住办公桌,身子尽量往前倾,以一副居高临下的气势逼视着黄曦,两人目光灼热,最后还是陈林败下阵来,摇头笑道:“不错不错,你这小子是我见过最有定力的,以前有很多少年罪犯看见我的眼神就怕几分,再一威逼就什么都招了。”
黄曦目光不减道:“我说了没杀过人,为什么要怕?”
陈林竖起大拇指道:“好了,我们都别糊弄大家,就算真的有证据,只要彭振声和叶雷城力保你,不说什么,最少命是能保住的。这么说吧,我也是暗地里替人办事,所以我们也算得上是一路人,你也算是后生可畏吧,不然怎么能请得动着两尊大佛。”
黄曦听不懂他后半句话的意思,想着叶雷城和彭振声这次帮自己也是以德报德吧,当时也没把话放在心里。两人谈话间,那个助理敲门,去而折返道:“头儿,邱旭刚的妻子和情妇闹上来了,说要分家产,闹得很凶。”
“嗯,带她们进来吧。”陈林挥手打发他。
不久,那人带着五人进来,其中一三十来岁的妇女,左右拉着一男一女的小孩。另一四十多岁的妇女旁边站着个一脸沉默的少年,跟黄曦年龄相仿,仔细观瞧眉额间跟邱旭刚有几分神似,想来是他的儿子。
那拖男带女的妇女一进来就‘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如泣似诉道:“陈警官,你要给我们作主啊,邱旭刚就这么去了,丢下我们三口子,叫我们怎么办啊?”说完真有眼泪哗哗流出来。
另一妇女则一屁股坐在黄曦身边的椅子上,冷冷骂道:“你这个不要脸的贱货,跟我老公睡几年就想分家产,做你的春秋大梦吧。”
那妇女一听,拉下两个小孩继续道:“陈警官,我帮邱旭刚生了一儿一女,这都是他的骨肉,分点家产不过分吧,否则你叫我以后怎么拉扯大他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