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是这么说,弑君毕竟是大罪。”贾元春道,“孟子在时一直说民贵君轻,但现在的儒家却是宣扬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在现在那些儒生们看来,君为贵,社稷次之,民才是最轻的。”
“姐姐也这么认为吗?”薛蟠问道。
“我当然不这么认为,孟圣人的见识,比当今那些腐儒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贾元春道,“弟弟你呢?我看你一口一个皇帝老儿,想必对当今皇上也没什么尊敬吧。”
薛蟠笑道:“那皇帝老儿一心要害姐姐的家人,我为何要对他尊敬?”
贾元春虽然知道薛蟠这话是在刻意讨她高兴,但能听他这么说,心里还是生出了些喜意。
薛蟠继续讲故事:“镇北王一家很快发现了生死不知的小王子,一边请太医治病,一边调查王子坠塔的内情。当晚,皇后找到了弟弟,表示她很担心小王子醒来,说出真相。姐姐你猜这弑君者怎么回答?”
“他怎么说?”贾元春问道。
“他说他们的爹爹,也就是镇西王,曾经教导过他们,说家人的安危是世上最重要的东西,比所谓的侠义之道还要重要的多。这事虽是我们不对,但如果有谁想要威胁姐姐的安全,不论是镇北王还是劳勃皇帝,都要问过我手中的宝剑。”
贾元春听得这话,心想你的意思是,如果当今皇帝威胁到了我贾元春的安全,你薛蟠也不惜去当一回弑君者?
她心里很是感动。面前这位表弟,是在爹娘、祖母之外,第四个如此关心她安危的人。
她轻声道:“我们中华虽是讲究亲亲相隐,但像这位弑君者这般,为了家人毫无底线,终归不是侠义之士所为。”
“确实不是。”薛蟠也轻声道,“但人都是复杂的。那位弑君者,可以为百姓背上弑君的骂名,也可以为亲人做下恶事。话又说回来,我们都是凡人,不是圣人,谁敢说从没做过一件两件亏心事呢?只是大多数人很少面对弑君者那样两难的选择,没有机会拷问自己的内心罢了。”
“我倒希望咱们一直不需要拷问内心。”贾元春叹道,“只是姐姐我进了这皇宫当妃子,弟弟你也不是常人,这种两难的选择怕是躲不过的。”
“我却早就知道我会做什么选择。”薛蟠看着贾元春,语气坚定,“换了我是弑君者,也会推那小王子下去,也会为了在意的人跟那皇帝老儿斗一斗。”
贾元春沉默了一会儿,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弟弟你刚才说过,你的围棋棋艺已经算是当世高手,对吗?”
“姐姐为什么问这个。对的,不是我说大话,只要我认真起来,世上没有几个人在围棋上是我的对手。”
“但你还是输给了二妹妹。”贾元春语气平静。
“她的真实水平确实在我之上,而且那盘棋是我大意了,不然能赢她的。”
“在跟她下棋之前呢?你是不是以为她就是一个小女孩,远不是你这位大高手的对手?”
薛蟠不说话了,好像在思考什么。
贾元春继续道:“你今天跟我说这些话,我心里很是感动。但正因如此,我才要劝你稳重一点。我知道你武功超群,一直在心里有点小看那皇帝,觉得你只要愿意就能随便取他性命似的。其实,你又没真的对他动过手,怎么知道他有什么底牌呢?”
“我本是一等侍卫,见了皇帝老儿也不须解剑。”薛蟠皱着眉头,“他对我没什么防备,几次跟我面对面相见。当时我若有心,真要做掉他也是十拿九稳。”
“然后呢?”贾元春道,“你就能跑得出皇宫?纵然你武功高强杀了出去,你还有老娘,你还有妹妹,她们怎么样你就都不考虑了吗?”
“我只是说说,当然不会真的当面对皇帝动手。”薛蟠道,“真要到了必须的时候,我自会蒙面进皇宫寻找机会。自古侠以武犯禁,我们江湖中人,未必就怕了这所谓的皇权。”
“姐姐谢谢你有这份心。”贾元春道,“不过你万万不可冲动之下做出这种大事。所谓多算胜少算不胜,事情一切可能的发展,一切可能的结果,都应该提前考虑,仔细斟酌,再做决定。否则的话,就怕将来后悔也是晚了。”
“我知道。”薛蟠道,“现在说这些还是太早。事情真要到了这步,我会先跟姐姐商量的。我今天跟姐姐说这些,只是想让你知道,你在这宫中,并不是孤身一人,我也是在你身边的。”
贾元春听了这话,脑海里好像有些晕眩。她眯着眼睛,轻声道:“弟弟为我做了这些,我却是不知道该怎么谢你了。”
薛蟠忽然一笑:“那姐姐就祝福我吧,我两天后就要娶亲了。”
“娶亲?”贾元春顿时清醒了过来,“跟哪家的姑娘?”
“不是姑娘。”薛蟠脸色揶揄,“是我家里的一个丫环,叫做香菱。老娘看我年纪不小了,两天后在梨香院摆宴让我纳了她作妾,姨妈和宝兄弟都会去呢。”
听到薛蟠说只是纳妾,贾元春心里莫名有几分放松。虽然她知道,她自己是不可能跟这位表弟在明面上有什么结果的……
“我是头一回娶亲,姐姐可是嫁过的人了。”薛蟠又笑道,“姐姐你给我说说,这凤冠霞帔是什么滋味?”
“什么凤冠霞帔,那是皇后才有的。”贾元春嘴上没好气,“皇帝纳妃子,就是直接册封,之后就是宠幸了。姐姐我更省事,册封就完了,还省了宠幸这步了。”
“这我却是不知,姐姐勿怪。”薛蟠虽然嘴上道歉,却笑吟吟地看着贾元春,两人目光相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