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甚至还来不及吃早饭,周家人就在微亮的晨光中开始挖耗子洞了。男人们负责外面和仓房的,女人们仔细检查屋子里,甚至墙缝和顶棚都没放过。只是在东屋和西屋都一无所获,除了王凤英在墙缝里找到的八分钱和几段红头绳。钱被周红英一把抢走,那是她的私房钱。红头绳无人认领,最后也被周红英没收。让周霞懊恼了很长时间,后悔怎么没找个好地方藏。
不过很快,厨房就传来好消息,土豆窖旁边的耗子洞里又找到了粮食,还是小麦,有二十多斤。
接着,不知道几年没动过的柴堆底下那堆腐土里,也发现了耗子洞,好家伙,里面足足起出三四十斤玉米和小麦。
周家人沸腾了,比过年还高兴。即使在灾年以前的正常年月里,周家十八口人,每年分到的麦子也就二百斤左右。这几个耗子洞,就挖出周家人一年一半的麦子,在这大灾年里简直是救了一家人的命啊!这是祖坟冒青烟了!这是黄大仙儿保佑啊!周老太太已经计划做两个馒头拜祖宗、敬黄大仙儿了。
围绕着这些小麦,一家人开始讨论,这事儿说不说出去。
“这么好的事儿咋能不出去说说?这是咱祖上积德,给咱儿孙挣下的,说了脸上也有光,谁不得高看咱一眼。”王凤英是主张好好宣传一下这件事的,这回她出去串门子可是有嗑唠了。
“那揭不开锅地来借咋整?”周红英一贯护食得很。
“这年月,谁家能往外接粮食啊?”周娟道,“有也不借!谁知道这天啥时候能不旱。都得留着自己家救命呢。”
“就这么点玩意儿,自己家还不够吃呢。”王凤英也附和着。
“铁匠炉来也不借?”周春来讽刺地问道。王凤英动了动屁股,没接他的话茬。
铁匠炉屯是王凤英的娘家,生产队比三家屯还穷,一年缺大半年粮,没遭灾的时候,总来周家打秋风,虽然有周老太太把着,来一次也就是带走个大南瓜一篮子土豆啥地,但还是被周家众人所诟病。
“铁匠炉还好说,队里来借,就难办了。”周春发道。
“队里咋地?咱又不是队长,谁家饿死人了也找不着咱。”周老太太一听要借给队里,就急了。
“现在都讲个一大二公,老三媳妇的事你忘了?”周老头插了一句。
周老太太闭嘴了,这例子就在眼前,她怎么会忘。
“再说,我这工作上想要往乡里走一步,还得积极表现呢。”周春发补充道。
“唉呀妈呀!那可别说了!”王凤英一拍大腿,赶紧说道。这要动真章了,拿家里的粮食表现可不行。在出去吹牛和挨饿之间,她还是很知道轻重的。
“是不能说,咱自己说是耗子洞挖出来的,万一人家不信,给没收了咋整。”周春喜胆子一向小,补充了一句。
最后,周家人一致决定,这事儿绝不能说出去。得严格保密。这个决定也让周晚晚松了一口气。以她现在的行动范围,也只能让周家耗子洞里出现粮食了。可全村就周家的耗子洞有粮食,不是太不合常理了吗。除非真的如周老太太所说,黄大仙显灵了,祖坟冒青烟了。
既然不能说出去,这麦子也不能拿出去磨了。好在周家劳力多,一口小石磨,几个儿子轮着推,很快就把**十斤麦子带皮磨成粉了。
腊月二十七,周春喜和周春亮被周老太太派去了绥林县城,给周红香一家送年礼。这在灾年之前是年年都得有的事,把家里的粘豆包、冻豆腐、酸菜、瓜子、大酱这些特产装在麻袋里,人一肩扛着就上路了,一去三十公里,得走五六个小时,回来再走五六个小时,起大早去,贪大黑回来,所以只能让家里身体最好的两个儿子去。
受灾这几年,家里实在是没啥拿得出手的东西可送,也就把送年礼这茬给放下了。周老太太觉得今年可以把这事儿捡起来了,首先是今年周家真是走运,得让大女儿一家跟着粘粘喜气儿。其次,大女儿一家日子实在是过得难,能帮点就得帮着点。还有就是,周老太太觉得送年礼这事儿得作为一个规矩留下来,以后还有小女儿,也得照着这个规矩来,要不空得时间长了,家里人就觉得这事儿可有可无,这可不行。
周老太太把地瓜干给周红香拿去十斤,面粉先拿了二十斤,想了想,又放了五斤,小燕儿和小磊爱吃面条,得让孩子多吃两顿。最后把周春亮给的黄豆抓出一把,用小布口袋装好,塞在装地瓜干的口袋里。
打发走周春喜和周春亮,周春来吃了早饭也提着两斤地瓜干和两斤面粉出门了。他是去大高屯他老丈人家,按规矩,年节新女婿是要给岳丈家送节礼的,他和沈玉芬订婚那年就是灾年,这几年实在是没啥能送的,礼节上很是不周。今年不错,虽然不能拿个果子匣子啥地四合礼,有这两样东西也算不薄的礼了。所以周春来的脚步很轻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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