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壮士,这些问题你都不曾想过,如何就敢说效前朝三宣六慰故事?不过你既用护民之心,将来若是荷兰人真的做出驱逐我天朝子民的举动,你若立功,我可表奏天子,封你为官。封妻荫子,亦是人生美事。你以为如何?”
“圣上也多关注巴城之事,此番你前来,正好我要入京。可携你同往,许能面见陛下。”
这一次拿出许久没用的仪仗,就是希望连怀观看看,在朝廷当官,是“多么威风”、光宗耀祖的一件事。
亲眼见过了刘钰仪仗的威严,又想着只有戏本里才能出现的“面见皇帝”的情节,连怀观一时间有些被冲晕了头脑。
刘钰要带他去见皇帝,足见朝廷的重视,连怀观心里也高兴。
可是,这官到底是怎么个做法?若做流官,实在没有在当地做个一城之主舒坦。
见连怀观还在犹豫,刘钰觉得还是有必要让连怀观想清楚,靠他们自己的力量,根本不足以动摇荷兰人的统治。
连怀观的眼里,只有巴达维亚,只能看到一个巴达维亚,知道巴达维亚的荷兰人并不多,常日接触更是没觉得这些人算是天兵天将。
只是,这么想固然勇气可嘉,做起来却是危险的。
历史上的红溪惨案,没有攻下巴达维亚城不说,半途失败也是因为荷兰人征调了当地的土著骑兵。
想要在巴达维亚站稳脚跟,除了要考虑荷兰人,还要考虑当地的土著。没有个三五千人的正规军是不能完全接手荷兰人的统治的。
之所以想着要带连怀观入京城,一则是为了招揽,二则就是为了两头骗。
一头让连怀观一心一意,另一头也是告诉皇帝,巴达维亚很好打,当地百姓箪食壶浆等着王师呢。
能做出这样的决定,也是因为刘钰认为,攻打巴达维亚,不需要一个当地的华人领袖,要依靠的只是当地的贫苦雇工。
连怀观这样的华人领袖,有亦可,没有亦可。
若真是非有不可、意义重大,刘钰的态度早就“礼贤下士”来恭维了。
要解决当地华人的生存?肯定是要搞变革的?也肯定会触动当地豪绅的利益,刘钰可不想到时候这连怀观又和当地豪绅们夹杂不清。
他可能的确和甲必丹、雷珍兰们有矛盾?可甲必丹和六个雷珍兰之外的当地豪绅呢?
当然?有这么一个当地的地头蛇,也是有些好处的。可以提前派人去巴达维亚?让连怀观弄个身份,在巴达维亚收集情报、训练士兵。
但也仅限于此了?更复杂的东西?刘钰不希望连怀观插手。
“连壮士,你勇气可嘉,可我也不得不先挫汝锐气。荷兰人,不是那么好打的。就算你赶跑了巴达维亚的荷兰人?也难支撑太久。”
“你既是想做大事的?需得想清楚这一点。不然的话,只恐当地的天朝子民要白白流血,死的毫无意义。”
“没有朝廷,你们拿不下巴达维亚。你若真的有心,为巴城的天朝子民做一番事?就需得遵从朝廷的号令。若不然,不但无益?反而有害。”
“我且问你,当地能列阵迎敌、开枪防炮的几人?若荷兰人的军舰来攻?又将如何对敌?若爪哇人奉荷兰人之命来攻,又将如何?”
“此事?需得从长计议。万万不可凭一时血气之勇。我知你是一番良心?可堪嘉奖?但这事真要做,你就不能自作主张。若你自作主张,只怕要坏了数万巴城天朝子民的性命。”
这么大的大帽子先扣下来,又将巴达维亚的局势,按照刘钰的宏观理解,仔细和他说了说。
一直说了大半个下午,连怀观这才明白,他看到的巴达维亚,只是一个表面。真正的巴达维亚,是周边的马六甲、安汶岛、日本商馆、广东商馆、班西加、三宝垄……等等看到的和看不到的统称,在东印度公司的指挥下,如有臂使,要对抗的是整个荷兰的东印度公司,而不是一个小小的巴达维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