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大顺军强横,和渡海远攻,按其所想,也就二三万。
以七八万对二三万,总还有些胜算。
可现在被刘钰在土佐这么一搞,在九州岛上能集结多少部队?真要是全军集结准备决战,海军把海峡一封,几千人就能搞得处处开花。
不管是本多忠良还是大冈忠相,其实内心都认为,西海道根本守不住了。可又不能直接放弃。
就刘钰在土佐搞得那些事,若是直接放弃,西南诸藩就得先反了:何不跟着王师去讨幕府?只要大顺答应保留西南诸藩的领地,这些藩主完全可以带路来攻,做明末时候的吴三桂、尚可喜、耿精忠、孔有德,岂不美哉?
就算不做,可难不成还能玩坚壁清野?大顺的国土那么大,郡县制收税都能收明白,在这种分封制的地方收税,那不是易如反掌?分封制是行政管理能力不足的一种体现,能玩郡县的去分封制的地方收税容易、反之却难。
这又不是南洋,又没有水土不服、疾病多生的情况。一旦放弃,明年稻米收获的时候,大顺连军粮都省了运了。
可打又打不过啊。
大冈忠相只好直言道:“殿下,我以为此战恐无胜算。不若召集西南诸藩之兵严守,若能胜,固然好。若不能胜,不若死守别处,拖下去。”
“拖到请和,昔年勾践有耻,二十年复仇,本邦可效之。”
“唐人所仗者,水军也。请和之后,卧薪尝胆,暗请荷兰人为助,编练南蛮战舰。想来三年即可成军。”
“将来再打回去便是,只要全灭唐人海军,刘钰所用之策,我等皆可百倍还回。他能四处登陆袭扰,将来我们也可以。”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若非刘钰,我们岂知外面的世界变化如此之大?火器如此犀利?战舰如此强横?幸于唐国也只是编练不久,我们还可奋起直追。”
大冈忠相亲眼见过刘钰的战舰,明白那是此时不能对抗的。
但考虑到之前的唐人风说书所记录的内容,大顺的海军应该也就是这几年新建起来的。
一艘船到底需要多少钱,他不清楚。一名合格的军官需要多久才能培养出来,他也不清楚。
但他觉得,大顺既然可以在数年之内攒出一支海军,只要幕府励精图治卧薪尝胆,三五年之内也足以搞出一支海军。
至少,他是这么想的。
而且还可以从荷兰人那里购买,只要还有金银,怎么可能会有买不到的军舰?到时候可以聘请一些荷兰人,传授海战之法。
日本自古也会造船,岛上木头也有不少,想必造几艘南蛮战舰,当无问题。
无非是船而已。
其实他还有些话,只是这时候真的不好说出口。
在大冈忠相看来,根本打不过,那还打什么?打仗还要花钱,不如把这些钱省下来,直接投了,留着原本用来打仗的钱,或是购买军舰、或是购买大炮、或是购买火器。
这才是正途。
就算是恢复了鹰狩令又怎么样?唐人既然敢把善于骑射的人派来做细作,教授骑射之法,足见骑射的时代已经过去了。
别人或许不清楚,但那两个土佐来的家臣武士却是仔细形容过土佐之战的情况。不考虑那些农夫的一揆,刘钰手底下的火器部队,也是无法击败的。
新式的大炮让可以凭此坚守的山城,变得轻易可破;插着刺刀的铁炮手,更是在野战中无法战胜的。
要么就孤掷一注,赌刘钰只是吓唬人,将兵力全都集结到九州岛,合战一番,胜便胜、败便败。
要么干脆就不打,学学越王勾践,把省下来的钱作为日后复仇的资本,购买火器战舰。
现在说打,却又分兵防守,各个击破;说不打,却又集结兵力,非要在九州岛试一试。
这完全就是瞻前顾后的办法,正中唐人的陷阱。
战略上应该不打,省钱装孙子卧薪尝胆;可政治上,又不能不打,若是一仗不打就选择答应唐人的条件,幕府的威严必然扫地。
哪怕明白知道这一战必败,去往九州岛的军队必亡,可终究这一战还是要打的。
不是打给大顺看的,大顺知道幕府不能打。
是打给那些外样大名看的,不是幕府不打,实在是尽力了却打不过,再答应大顺的条件,也就顺理成章了。
既要考虑政治,大冈忠相知道自己的想法是没法说的。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德川吉宗此时想的却是:若由西南诸藩和大顺接触,暗地走私,编练新军,则恐幕府的统治不能稳固。谈判时候,一定要与刘钰接触,力求大顺不能和西南诸藩直接贸易,为此可以答应更多的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