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大顺这边,可能从秦汉开始,就已经允许出租土地了。类似的做法,在日本会引发一些议论,认为这是礼崩乐坏的开始;但在大顺这边,就不会有太多的麻烦。
商人们也都看完了弗吉尼亚公司的经验,加上大顺这边的习俗,基本都认可这种“契约奴工劳作后分地收租”的模式。
刘钰又补充道:“此事,朝廷日后还是要监管的。你们也知道朝廷的手段,商人的地位。正所谓,先明后不争,朝廷会把该说的话都说清楚。哪些可以做,哪些不能做。”
“既说到责任有限,公司拟人,那么个人犯了错,个人的责任;如果整个公司拟人,也违背了法度,朝廷就要出手了。”
“有些事,你们心里也清楚。怎么才能榨更多的钱,这是每个商人都要琢磨的。”
“比如西洋一些国家,为了出口粮食,土地兼并。兼并之后,百姓只能做雇工,每个人只分一小块地是私田。私田种点土豆,剩下的就是在大田里劳作赚雇工佣金维系生活。”
“这种情况,放在西洋可以理解。毕竟他们的法度不同。但若在本朝,你们也知道,当年王荆公变法有人上流民图,这种事真要是在本朝闹出来,一样会有人上书取缔的。”
“朝廷重农抑商,一方面是农为国本,另一方面也是历朝历代看来,商人着实没有仁义可言,唯求利润。”
“别的还好,田地之事,着实要小心谨慎。是故这虾夷开发,日后还是以租佃收租的模式,只是私人不得买卖,不得再行转租。”
他举了一个此时还未发生的爱尔兰的大饥荒的例子,反正也无人能说此时这个还没有的事,反倒是事情本身是通畅的,很容易理解。
好在虾夷和爱尔兰、英国也不同。英国那边是人已经生活上千年了,地主收回土地经营,用不到那么多的人手,就往城市里赶。
按照人口比例来说,英国此时也就800万人口。圈地最高峰的时候,每年要驱赶大约四万人左右,一部分人出海谋生去美洲,一部分去作坊工厂忍受每天16小时的工作,无比怀念当农民的日子。
四万对800万,大约二百分之一。放到大顺这边,按照精华地带两亿人口来算,每年要驱赶一百万的人去做流民。
别的地方刘钰不敢保证,但在大顺,谁要是敢出台政策能搞出一年一百万人口的流民……不要说大顺,就是此时全世界的工商业加在一起,也不可能容纳每年一百万的新增就业。
有些政策是没法照抄的,虾夷好就好在那里的土著基本不用考虑,可以搞大型粮食种植园模式,也可以搞承包份地缴纳租税的模式。
前者很容易闹出大乱子,商人不是慈善家,不会给那些一无所有的农业雇工很好的待遇。真要是闹出了乱子,只怕大顺这边的保守派又会借机说事。
后者其实就利润上,也差不多。刘钰在海参崴那搞得就是后者的模式,但问题是他把控着粮食定价权和出口渠道,可以把粮价压到极低,看似收的是三成的租子,但算上销售渠道垄断、消费品专卖等,实际上和五成甚至七成租子差不多。
既然利润上差不多,在大顺内部的保守派看来,后者也更“仁义”一些,那就最好先用后者的模式,搞家庭农场,而不是大型农场种植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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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这些商人,刘钰讲的很透彻,连两种不同模式的优缺点也都借着那本小册子讲出来了。
伴随手工业的发展,这些见过大场面的商人当然见过那种“机户出资、机工出力”的模式。纺织业换成农业,还不是换汤不换药,自然也就理解什么叫大农场粮食种植园模式,也明白此时所有做“机工出力”的人最大的梦想,就是自己有一台织机,然后纺织得利,买更多的织机,做那个“机户出资”者。
后世小说里的骆驼祥子,就是很标准的那种人,没车的时候梦想有车,有车的时候梦想自己开车行。此时大部分的佃户也是一样,琢磨着多收三五斗,置上几亩地,将来地多了租给别人,自己做地主。
这个时代,没有人梦想着当工人,而是底层全都梦想着过男耕女织的生活,做一个农民才是底层最广泛的梦想。
想要招人,招到足够多愿意去的人,也就只能采取这种模式。
见刘钰连“垄断渠道,压低粮价”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商人们会心一笑,心想如今朝廷里竟然真有敢这么直接说实话的人。
这种说实话的人,可比那种嘴上都是仁义、肚子里全是生意的人好打交道。
原本还在观望的一些人,在这几句话说出口之后,彻底收了心,决定干一场了。
待静静听完刘钰讲述了一些关于开发虾夷的制度、以及公司拟人之后的权益和责任分配之后,众人再无疑心。
有人便道:“鲸侯既准备周全,此地又是鲸海,鲸侯何不做这公司的……呃,叫什么来着,刚才鲸侯所言的……哦,对,法人的代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