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那里,就像是崇祯十二年的河南。只需要一把火,就能烧起来。真要是朝廷将来又废止了下南洋之策,东进之前,这万隆一代正是蛰伏练兵、壮大队伍的好地方。
…………
城内,荷兰人一夜没睡。
一晚上城外火光冲天,时不时传来爆炸声。
有时候听起来像鞭炮,有时候又不像,完全闹不清城外的起义者到底有多大的规模。
白天的伏击,也给了荷兰人极大的压力,知道城外的起义者有火枪、而起可能有一部分训练有素的雇佣兵,他们也不敢贸然出城。
第二天一早,等到浓雾散去,城里的荷兰人惊奇地发现,他们一晚上都在和空气斗智斗勇,外面根本就没有人。
折腾了一夜,总督只得下令士兵们先休息一个上午。
官员们抓紧时间了解昨天晚上的情况,一些小规模的斥候小心翼翼地出城侦查,巴达维亚的统治只有在巴达维亚城内是绝对有效的,城外连多少人口他们都弄不清楚。
很快,有人汇报了消息,说是从昨天下午开始,就有许多的华人或者种植园的奴工,朝着南边逃去,可能有上千人。
并不是所有城外的华人都参与了起义,而是许多因为蔗糖贸易不振而失业的乌衫党和无裤汉。
这些人都是些悍勇之辈,平日里在糖厂就是不受管束的,自然行业不振的时候也是最早被开除的。
从传来的消息看,他们手里也没有什么像样的武器,很多认只是背着一些简单的行李,很多人空着手。
而且昨晚上其实根本没有多少人在巴达维亚周围,只有几十人、最多一百人,到处点火、放鞭炮,虚张声势而已。
瓦尔克尼尔听完这个消息,心头生出了一丝不祥的预感。
向南?
不是往东?
东边沿海城市的华人不少,这些人如果不敢攻打巴达维亚,按说是应该往东去他们同胞更多的地方。
如果是往东,那倒没事了。沿途都有堡垒,而且巴达维亚有优秀的海船,凭借海运优势,只要井里汶、淡目等地的守军占据堡垒固守,没有大炮的起义者根本不可能攻下来。
到时候海军军队一到,起义就会镇压下去了。
可往南走……这问题就大了。
昨天看到的那封信,以及起义者提出的纲领性文件,都让瓦尔克尼尔感觉到这里面有一双幕后黑手在操控。
向南、向东南,是连绵的山区。此时叫勃良安,后世叫万隆。
这里,是东印度最早实行强迫种植制度的地方,此时称之为勃良安制,算是一个尝试挽救公司赤字的政策尝试。
而这种地方,也是最契合起义者纲领的地方。
所谓勃良安制,用后世的话,叫做“商业资本主义垄断下的变相农奴制”。
荷兰人强迫各个村社种植一定比例的欧(www.vkzw.com)洲市场急需的经济作物,比如棉花、靛蓝、木蓝、咖啡等。
比如这个村社,一年要缴纳100斤棉花,那么村社的社长、当地土著的贵族就得到了荷兰人的授权。
哪个村民要是不种,就要被绑在树上鞭打、行刑。
就瓦尔克尼尔所知的情况,当地的土著村长、社长等,可谓是手段残忍,丝毫不会顾及所谓的同胞情谊。
不听话的、不按时缴纳强迫要求种植的作物的,或是绑起来往嘴里灌牛粪、或是用绳子拴着两个大拇指吊起来暴晒、或是把衣服全都扒光扔进水坑里泡着直到浑身的皮都泡起皱。
有人若是带头闹事,当地的土著村长社长等,就会先把闹事的人打死,以儆效尤。
而在缴纳的规定地租之外,多余的,公司则以低价收购。
垄断嘛,这就是垄断的优势。
公司说多少钱收就是多少钱收,想卖给别人,没有人敢买,买了也运不出去。
而荷兰人又向来喜欢扶植中间商,比如让华人富商当包税人、承包人,去吸引底层的仇恨。
又或者,在强制种植的地方,给予中间人好处。
比如村社的社长,一年缴纳了100斤的棉花作为地租。
剩下的还有多的经济作物,荷兰会强制收购,然后按照收购的数量给予社长分红。
比如缴了100斤的棉花,这是地租,没有分红。但如果你能搞出200斤,这里面一百斤就有分红。
可想而知,那会成什么样。
村社社长肯定希望村社的百姓多种荷兰人低价收购的经济作物,这样他们才能拿到分红。
而百姓肯定不愿意种,因为荷兰人的收购价很低,还不如种点大米自己吃,可是村社的上层和当地贵族勾结荷兰人,凡是不听话的就打就杀。
再说当地村社的村民根本就没种过靛蓝,荷兰只管收,可不管你怎么种出来,也不会派驻村工作队去教怎么种,种了也不活,那就只能用家里仅存的稻米抵租子。
比如种咖啡,村民倒是学会种了。问题是咖啡不是拿着镰刀像是收稻子一样就收获了,得采摘,废的功夫极大。
摘的咖啡卖给荷兰人,还不如一斤稻谷值钱。其实就是明抢,但那又能如何?
村社社长为了分红,除了强制的地租之外,自是强迫村民种植更多的收购价比稻米还低的经济作物。
不听话的,就灌牛粪、吊拇指;敢出头的,直接杀死;逼到起义了,邀请荷兰人来镇压。
靠着这种制度,虽然暂时只是在万隆地区推行,但已经初步见到了红利,尤其是可以迅速转型适应市场的需求。
比如现在种植的木蓝、靛蓝、咖啡等,逐步替代了原本的香料,成为利润的重要来源。
可也一样,这种强迫带来的利润之下,是一个巨大的火药桶。
此时的爪哇,有两个巨大的火药桶。
一个是和奴隶差不多的华人奴工和契约奴,既包括糖厂和甘蔗园里的,也包括香料种植园里的。另一个就是万隆地区的强迫种植制下的村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