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那家惨白的医院时,月大笑了三天三夜。再也不用打针吃药,再也不用被健强灌那些难喝的要死的什么补品,再也不会被突然闯进来的护士手一挥,打翻他考虑个好几个小时的棋局……
“干嘛昨天白天神秘兮兮地打电话来说找我有事?说吧,我下午还有对局。”月死命用刀割着一块牛排,累得大汗淋漓。真搞不懂对面的彬,以前的旭也一样,好好的营养美味的中餐不吃,干嘛有事没事吃这种费神又塞牙的东西。
彬不说话,嘴角却不由自主地在两边往上翘。
月更加好奇了,问:“到底什么事那么高兴?”
“我要结婚了。”
月一大口没咽下去,噎得够呛。
等他喘过气,彬耐心地解释道:“小学时的同桌,也算知根知底,他的事业也挺成功的,不会只是冲着我的钱……女人嘛,总得嫁人的,老了也有人依靠……”
月颇为失望的哦了一声,低声喃喃自语:“本来有礼物要送你。”
彬聪慧地转转眼珠:“无事献殷勤,一定暗地里做了对不起我的事……算了,反正我最近心情好,原谅你了。你的礼物呢?”
“算了吧。”月摆摆手,做势要离开。
“怎么能算了,让我看看。”彬强势地拉住他。
月似是百般无奈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枚银色的戒指。
“月?”彬一愣。
月戚戚切切地一笑,说:“看来我迟了一步呐。”眼瞅见彬暗淡下去的目光,不失时机地祈求,“那至少让我做伴郎可以吗?”
“可是一般伴郎都是男方指定的。你为什么有这种兴致?”彬问。
那一刹那,月的笑容让彬有点心疼。月低下头,轻声说:“至少一次也好,我想看看婚礼是什么样的。”
彬内疚地点点头。
月举起戒指,放在唇边,轻轻吻了一下。在彬看不见的地方,月暗地里偷笑——看来旭的戒指,偶尔也是有点用处的呐。
下午的对局,月可谓是锐不可当。
瞄了一眼脸色苍白的对手,月静静地坐在那里,时间便定格为一个瞬间。
曾经一味把“流水不争先”挂在嘴边的月,现在最最出色的却是他的官子功夫。当年不屑于计较繁琐的官子,是因为认为那只是计算目数准确加着法细腻。后来渐渐发现,真正的官子好则是表现在准确把握每一个局部的正确定型,而且更重要的是善于见缝插针,对对手的任何薄弱的环节进行最大限度的冲击,对对手的阵地进行最大限度地压缩。所以可以说,官子工夫实际上是集判断与技巧于一体,融智慧与勇气为大同的。就如同在生活中,在真正地沿着理想前进时,往往亦步亦趋,才能明白生命中什么应该珍惜,才能了解自己今日的位置。
在纷烦中保有一份天真,才清楚过往单纯的价值。今天的月,少了些为梦等待,多了为理想打拼;少了点为情感伤,更多的是一笑随缘。不再感叹时光逝远,因为梦已在手中。
一走出对局室,记者马上蜂拥而至,把他团团围住:
“月,这里……”
“月,升上五段有何感想?”
“月,为什么你要放弃续签高帝?”
月显然已经对周围的人群和闪光灯见怪不怪了,表情自然大方,笑得自信洋溢,风采慑人。
“因为我还是比较喜欢围棋啊……我不反对用镜头来美化形象,这是时代的需要,不过我更欣赏纯正的不加防腐剂的原汁原味。”
那天对着旭说过的话,他一字不漏地再说一遍。物是人非,不免有些感伤。
独自走出棋院的后门,月突发奇想地像以前那样目光闪烁地搜寻那辆被他害得“住院疗养”了好几次的名贵黑色保时捷,总觉得好像旭随时会出现,推开车门,用故作矜持的口气命令他:“上车!”
“月,等一下……”
有人在身后叫住他,月一惊。待脑神经反映过来那是完全不同的音色时,月转过身,看见气喘吁吁的来者。
“你是?”月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你三段时,我们下过棋……”他费力地解释着,试图唤起月的记忆,“抱歉,我收回我那时过分的话。你勿庸置疑是个优秀的棋士。”
原来是他啊。的确,那盘棋虽然赢了,却让自己有够郁闷的。月释然地一笑:“啊,我差不多已经忘了……还有,谢谢你。”
说着,月当真一板一眼地给对方鞠了一躬,弄得人家莫名其妙,手足无措。
一个人走在的回家路上。华灯初上的街,一张张喜悦的脸,成双成对的情侣,谈论的无外乎狂欢的地点。月这才发现今天是平安夜。
只是,热闹是别人的。这一切,似乎与月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