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已经不是第一次。无论是伊卡伯德搜集来的那些书籍卷轴和无人能解的难题,还是神殿密不透风的“保护”,都没能困住疯法师一颗向往自由的心。
第一次他弄出了挺大的动静,才蹦到神殿的花园里就被伊卡伯德截住,几句话哄了回去。第二次,一直紧盯着他的守卫不过一眨间就不见了他的踪影,好在负责看守的那位圣骑士经验丰富又沉得住气,一边派人通知伊卡伯德,一边也丝毫没有放松警惕,让几位圣骑士依旧牢牢地盯着已经空荡荡的囚室,而罗穆安果然没一会儿又重新出现,恍若无事地揉着脸,连啃了两筐胡萝卜。
这是第三次,也是最成功的一次,他蹦出了水神神殿……然后蹦进了洛克堡。
埃德赶到的时候,疯法师正围着三重塔转来转去,时不时刨两下地面,像是想要挖个洞钻进去。
“他想进塔。”巴尔克告诉埃德,“拍门拍了好一会儿呢。”
他清了场,周围除了他就只有两个负责保护他的战士是普通人,赶来的圣职者们也只远远地围了一圈。毕竟这疯法师受到刺激会干些什么实在难以预料,能哄的话,当然最好还是不要打起来。
然而远处高楼上的美丽夫人是“清”不掉的。她笑眯眯地朝埃德挥了挥手,心情很好的样子。
住在这里好吃好喝还时不时就有热闹看,实在没理由心情不好。
埃德抽着嘴角走到罗穆安身边。已经选中了地方,正疯狂刨地的法师抬头警惕地看他一眼,又十分嫌弃地扭开头,还呸呸吐了两口唾沫。
埃德脸都要抽起来了。他不过是恢复了正常而已,就这么不受待见吗?!
他该把伊斯拖过来才对。一条活生生的龙哦!总能让这只疯兔子稀罕一阵儿了吧?
虽然并不是真是只兔子,罗穆安刨起地来半点不含糊,没一会儿就挖出个半米深的坑来,然后从坑里……挖出了个骷髅头。
在埃德呆滞的眼神里,他捧着骷髅头蹦到三重塔紧闭的大门前,将那森白的头颅高高举起。
所以……这是上门做客的礼物,还是交参观费来着?
埃德已经给不出任何表情。他木着脸走过去,敲了敲门。
“就让他进去看看嘛。”他跟那座塔商量,“我知道他从前对你做过很不好的事,但是你瞧,他现在比从前可爱多啦。”
巴尔克听着这哄小孩儿般的语气,嘴角也忍不住抽了抽。
片刻之后,门开了,格外响亮的吱嘎声里透着大大的不情愿。
罗穆安把骷髅头随手一扔,抬头更加认真地看了埃德一眼,虽然还是满脸嫌弃,但好歹算是把他放在眼里了。
他轻巧地一跃而起,跳进了三重塔。
埃德默默跟进去,飞快地清理掉他留下的一串泥脚印。
罗穆安好奇地东跑西跑,仿佛他也是第一次来到这里。
“卡萨格兰德一世,”埃德跟在他身后,忍不住开口,“你见过他的吧?”
疯法师没有回答,但他看着那一圈雕像的眼神,充满比对埃德更深的嫌弃,居然莫名地让埃德感觉到一点点安慰。
埃德以为罗穆安会想要进入塔底,那无疑是整座塔最重要的地方,但他没有——他开始往上蹦。
二楼和三楼残存的书籍他不屑一顾,更往上,有些楼层与底层一样是一个开阔的大厅,有些则分隔出了许多房间。罗莎他们上次进来时所看到的一堆堆宝石,一层层堆叠而起的盔甲和兵器,有些根本就是幻象,有些已经在三重塔被重生时给当成养料“吞”掉了。
如今,其实所有的房间里都是空的。
埃德一边跟着罗穆安往上跑,一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那些曾经存在于塔中的白骨——博雷纳差点成为的那种白骨,大概也被三重塔给“吐”了出去……比如被罗穆安挖出来的那一个。
他们就这么一路跑到了顶层,疯兔子连气都不怎么喘,而埃德,如果没有法术的帮助,大概半路就已经断气了。
顶层有个大厅,大厅里有个黑色的、岩石雕刻出的王座,这个埃德是知道的,与罗莎记忆中的也没有什么改变,只是那些朽烂的壁毯之类已经被爱整洁的三重塔扔了个干净,只剩下雕刻精美的石柱撑着巨大的穹顶,而王座正对的大门上,两行面目模糊的骑士依旧沉默相对。
罗穆安直接蹦到了王座上。
埃德没来得及阻止,索性也就随他去了。
那王座其实有几分矮人的风格,很可能也的确就是博尔特矮人雕出来的,看起来沉稳肃穆,却又有种说不出的狂妄与诡异。它的四脚被刻上了四条面向不同方向的龙,仔细看了话,还是四条不同种类的龙,冰龙正是其中之一——所以埃德一直都没敢让伊斯上来。
椅背上正反两面刻着日与月下的不同世界,一面背景是阳光万丈,群山巍峨,河流奔腾,一面背景是圆月高悬,云影重重,茂密森林连绵至无边的海洋,但最主要的,仍是人。
人,精灵,和矮人。阳光照耀的那一面,他们在相互战斗,身后却有两扇巨大的门,而夜幕降临的那一面,所有的种族都变成了骷髅,却高举着酒杯,一起开怀畅饮,身后是与正面一模一样的两扇大门。
埃德很想知道卡萨格兰德一世脑子里想的到底是什么,才把自己的王座刻上这么奇怪的东西,恍惚有种“唯有生灵全灭才有真正的和平”之类的感觉。
但就算是三重塔也无法给他答案——它不过是一座塔,它怎么知道建造它的人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何况那原本也是个疯子……就像现在在王座上开心蹦跶的这一个一样。
“……所以你到底是来干嘛?”埃德无奈地问罗穆安,“因为喜欢这把椅子吗?我可不会让你搬走的哦。”
罗穆安压根儿不理他。脑子没问题的人不配做他的小伙伴!
他在王座上蹦了一会儿,又在大厅里乱蹦了一阵儿,然后又蹦回王座。埃德都在考虑要不要在他们给他安排的“兔子窝”里搭上几个高高低低的架子让他发泄这过于充沛的精力,罗穆安突然在王座上直立起来。
他两眼放着光,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很值得开心的事,张口便吼出一句话来。
那是句龙语——唯有虚无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