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德曾经问过凯勒布瑞恩,问安克兰到底想要什么。那半精灵平静地回答:“他什么都不想要,或者说,他想要的和我一样……他想要解脱。”
埃德对此并无怀疑。尽管曾亲眼目睹那半精灵牧师在矮人的矿坑里迷了路却不肯承认,但在这种事情上,凯勒布瑞恩不会做没有根据的判断。
可“自由”与“解脱”,听起来似乎有些相似,却并不相同。
自由,是无拘无束,可以随心所欲地去做自己想做的任何事,解脱,却有更多消极的意味,仿佛只是终于扔开了所有负累,终于可以安眠。
埃德不觉得半精灵会分不清其中的区别,可他的的确确是用了“解脱”。
但即使数千年后的安克兰“什么不不想要”,数千年前的那一个,虽说不上“野心勃勃”,却也分明有着更多的欲望……或希望。
虽然后期的研究多半集中于“如何进入虚无之海”,那本笔记的前半部分,更专注于力量的转换。
“没有任何力量是无中生有。”奥伊兰说,“即便是虚无之海,也并不是真的虚无。安克兰的天才之处在于,他在种种截然不同的力量之中找到了共通之处,并以此让它们可以相互转换,然后为他所用,而其方法也不止一种,其中最安全的,就是曾经的安克兰城……如今的洛克堡所使用的这一种。”
“安全?”伊斯冷笑,“对石头而言吗?”
曾经的安克兰城无声无息地毁灭,而如今的洛克堡已成废墟,伊斯自己都差点被吸干……“安全”这个形容,听起来确实有些讽刺。
奥伊兰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耐心是美德。”他说,“可惜似乎没有一条巨龙能拥有……你们为何会拥有这样的‘天性’,似乎也是一个很值得研究的问题。”
“这不是很可爱嘛?”白鸦立刻蛮不讲理地开口维护她的小龙,“如果每个人都安静又耐心地听着你把话说完,什么也不问,我听到一半就能睡着,毕竟你讲故事实在没什么趣味。”
她自己当然可以随便欺负这条小龙,但如果其他人想欺负,那绝对是不可以的!
埃德张嘴,又闭上——算了,他谁也惹不起。
连伊斯都悻悻地闭上了嘴。他骤生的怒气被白鸦这么一打岔,不知怎么就生不起来了。
奥伊兰沉默了一会儿,大概是意识到跟白鸦唇枪舌剑纯粹是浪费时间,他放弃了这种无意义的争执,继续讲他没什么趣味的“故事”。
“我之前就说过,这两处的法阵并不完全相同。”他说,“我在洛克堡待过一段时间,虽然因为时间有限,没有找到所有的关键,但与安克兰原本的法阵对比,不难看出其中的差别,”
安克兰用于他的城市的法阵,虽然也是摄取周围的力量为其所用,但并非毫无节制。三个叠加的法阵,能将每日洒落在整个悲泣森林的阳光,拂过林间的风,草尖滴落的露水……甚至奔跑在树荫下的动物的心跳所拥有的力量,都一丝丝抽取到法阵之中,在平缓的循环里汇聚,融合,转化为更为纯粹的的力量,用在他想要的地方,倘若一时用不上,那积蓄的力量在超出法阵可控的范围之后,也会重新溢散到空气和泥土之中。
那并不会对周围的世界,或居住在安克兰城的精灵造成任何伤害,相反,还会让那里更加生机勃勃。
“可在洛克堡所使用的,”奥伊兰提起了一边桌上那堆散乱的、玩具般的木块,当他拎起一角,那些木块却像是被什么无形的力量所连接,拼凑出一个怪异的形状,有些地方甚至是空的,木块却也能隔空相连。
埃德恍惚能看见流转其中的力量……但那东西不过瞬间就崩溃,所有的木块又哗啦啦落了满桌。
“这个,”老人说,“更像是安克兰研究到一半就放弃的那一个。虽然只有寥寥几处不同,但这个法阵一旦成形,其实更为强大……也更为凶残。它会疯狂地吸收它能吸收到的一切力量,尤其是魔法和生命之力。在所有的力量之中,这两种是本质最单纯、最容易被转换的,可它也会让法阵所在之地,甚至周围方圆百里之内寸草不生,再无半点生机。你们该庆幸,洛克堡的法阵曾经被破坏过,或者从一开始就不完整,它虽被唤醒,却是个残次品……否则,即使你们能及时封住整个洛克堡,身处其中的人却必死无疑,连你们用来封住它的力量,都有可能被它所吸收,让它变得更加强大……它的的确确,能毁掉整个斯顿布奇,而这座城市,很可能原本就是为此而建。”
屋子里有片刻的寂静,只能听见壁炉里木柴在火焰中开裂的轻响……还有罗穆安呼噜呼噜舔着手上的点心碎屑的声音。
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望向罗穆安,疯法师却恍若不觉,自顾自地舔得开心。
“据说,”斯凯尔·蒙德开口,“是罗穆安·韦斯特扭曲了三重塔。”
听到自己名字的疯法师依旧毫无反应。
“我很怀疑。”奥伊兰开口,“并不是质疑他的力量。只要掌握了关键,即便是此刻的我,也能破坏那个法阵,而作为法阵所有力量的汇聚之地,当时尚未完成的三重塔,很容易就此‘扭曲’。但炽翼费了那么大的力气,却因为这一点并非不能挽救的的破坏就将整个斯顿布奇扔在一边,像任性的孩子扔掉一个弄坏的玩具……就算是炎龙,也不会任性到这个地步吧?”
“……因为安克兰?”埃德轻声说,“又或者,它怀疑是安克兰破坏了它的计划?安克兰对这个法阵的了解远胜于它,如果是他想要破坏……它根本没办法阻止。”
所以只能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