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和赵久克的关系只维持了短短的一个夏天。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你们的关系出现了结束的征兆?是从那个黄昏,你失败的捉奸开始吗?我努力在记忆的汪洋大海中搜索,却始终无法找到确凿的证据。
钟俊的不告而别,改变了你和赵久克原本轻浅寡淡的维系。对于赵久克这样的情感玩家而言,一个气势汹汹、急于求成的女子终究会让这场游戏变得沉重甚至危险。那么,这一切的转变又是由哪一个时刻、从哪一件事情上开始发生的呢?我是如此认真的翻检回忆,却发现,那时的你对于这一切毫无警觉。当然,总会有一些零星的片段会从记忆的死海中被打捞出来,它象一段被定格的电影画面,盘踞在大脑皮层最幽深迂回的角落里。当你按下PLAY键,它就开始精确的播放。
那年夏天的雷声特别多,你和赵久克的关系在雷声中变得伤痕累累。他开始指责你,用那阴郁的眼神,对你的言行诸多挑剔。你洗完澡,随手用他的干毛巾包住自己湿漉漉的长发。他坐在床边,翘着二郎腿,眼珠直接迈过眼镜片由下往上看着你:“你难道不知道,没有经过允许,不能随便使用别人的毛巾吗?”你用手按住头上的毛巾,被他一脸正经的表情怔住。见你没有丝毫反应,他从床上站起来,走到你面前,不由分说,径直把你头上的毛巾抽掉,然后扔进洗衣机里。
他要喝茶,你殷勤地为他冲泡。他家的茶叶并不好,粗糙的一堆陈年毛峰装在蒙了灰的茶叶盒里。你打开茶叶盒的盖,随手抓了一把茶叶,放在结着褐色茶渍的茶杯里。你向茶杯里注满一整杯的滚水,然后放到赵久克面前的茶几上。他一直坐在沙发上,默默地看着你做这一切。你把茶杯递给他,他嘴角忽然一歪,摇了几下头,脸上做出一个轻蔑的表情:“你怎么连茶都不会泡?”你一脸惶惑,看着他并非玩笑的脸。你的表情让赵久克有几分得意,他将茶杯放到茶几上,转过头看着你:“你没有洗手,怎么能用手抓我的茶叶?茶杯好几天没有用,你怎么能直接用它给我泡茶?更重要的是,茶水怎么能一次就倒满?你不知道先泡小半杯发茶的道理吗?”说完,他拿起茶杯,直接将茶水倒进垃圾桶。
虽然你从不承认,但是我知道,来自一个和你肌肤相亲的男人的责备让你深深受到伤害。怎么了怎么了?你一遍一遍地问着自己。直觉告诉你,和赵久克的关系出现了问题。但是你不知道,究竟出了什么问题?为什么会出现这些问题?生活还没有教会你明白,与年轻男子直接坦率的情感表达不同,中年男人总是习惯转弯抹角、曲折迂回。岁月造就的世故和衰老引发的恐惧,让中年男人总是特别在意自己是否在一段情爱关系中处于领导者的地位。当他们感觉到力不从心,最常做的,就是对女人横加指责。通过指责,他们肆无忌惮地释放着内心的愤怒乃至恐惧。他们的内心因衰老而收缩,除了自己,放不下别人。
我的孩子,在这样的时刻,你要感谢自己内心那份坚定的自信和自恋。因为它们的存在,你没有掉进赵久克为你挖掘的自卑自责的泥潭。我看到,你倔强地站起来,走到镜子前,慢慢扬起了脸。
面对赵久克频频出现的指责,我不用为你担心。我桀骜不逊的孩子,你是谁?你可不是一个在男人面前逆来顺受的可怜虫!我料想得到,你会如何不动声色地向赵久克发起反击,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你知道吗?你穿这件T恤显得脸色很黑。”你拿着赵久克最宝贝的一件深蓝色T恤忽然说。那件T恤是赵久克从美国千辛万苦带回来的,上面用白色的油漆笔写满了各种英文名字。赵久克喜欢对你深情地回忆,他在美国曾经为一个小学担任过一个学期的心理辅导老师,临别时,那个班的小学生送了他这件T恤,每个人都用油漆笔在上面签了名。他甚至还会得意地提到,小学校里有位来实习的女大学生LILY,在他离别时,嘴对嘴,给了一个吻别礼。这件衣服被赵久克写进了他那本“美国教育心理学考察”,书里还放上了这件衣服的特写照片,而LILY的吻别礼却被出版社编辑毫不犹豫的一笔删除。你的话让赵久克一脸不高兴,你并没有就此住嘴,而是乘胜追击:“你知道吗?这件衣服是一件礼品,你把它当日常衣服穿,会显得很傻哦。”说完,你看也不看赵久克,将衣服叠好,放进他的衣柜里。
你开始在赵久克面前谈论他的同事、心理系唯一一位35岁评上教授职称的男博士钱宏。赵久克嫉妒钱宏,这是你一早就知道的事情。赵久克时常在你面前议论钱宏的身材是如何短小肥硕、如何为了正教授职称巴结讨好学术界的泰斗权威,赵久克喜欢用不屑地语气为钱宏盖棺定论:“他这样长相丑陋的男人不一门心思做学问还有什么乐趣呢?难道哪个年轻女孩会对他多看一眼吗?”我的孩子,你这个古灵精怪的小家伙,竟然恶毒地告诉赵久克,钱宏有女朋友了,他的女朋友是教育系今年即将毕业的校花!“他们同居了,好多女孩子都羡慕校花能找一个博士当男朋友。”看着渐渐赵久克阴郁下去的脸,你知道,自己的报复有可效果。
那时你还没有料到,钱宏与校花的故事会对赵久克产生怎样的影响。几天之后,赵久克忽然一脸忿忿不平地说,他看到钱宏的女朋友了,“校花?有那么漂亮吗?个子那么小,这朵校花肥料不够哦”!你不接话,象个阴谋家,努力用高深莫测的眼神注视他。赵久克将脸凑到你面前,压低声音说:“听说,钱宏连女孩的父母都去见过了,就等着她一毕业就结婚办酒席。”你下意识地往后缩了一下身体,那一刻赵久克的表情让你感觉到了嫌恶,你忽然发现,报复得逞,并没有你想象的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