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当初我若只是为了满门富贵,靖国之乱后伪帝登基的时候便该谒见求官。何必隐姓埋名做那些见不得光的事?我们赵家深沐皇恩,决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伪帝败坏朝纲。先帝太子乃是正统!文官不爱财,武官不怕死,为了大秦朝的千秋万代我粉身碎骨又有何惧!”
“爹!”
赵丽君一个激灵从瞌睡中惊醒过来,竟是失声惊呼了出来。揉揉眼睛看看四周,发觉自己在正房的西耳房之中。她不禁深深吸了一口气。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自打永兴岛上弟弟被捕之后,她就老是心神不宁,眼皮子也上下跳的厉害。晚上睡不着也就罢了,偏生白天常常渴睡,一合上眼睛就会做各种乱七八糟的梦,梦中出现最多的竟是爹爹赵清国。
她原以为自己和父亲分别十年感情淡薄,如今方才知道父女之情终究是天性。而且每次细细一想父亲临行前的交待,她总会有一种别样的品味。而刚刚醒来的那一刹那,她竟是隐隐约约又感到了一丝决绝,甚至感到若想不通那关节就会发生大事。
“君妹在么?”
正皱眉苦思的赵丽君听到外头这叫唤,本能的应了一声。下一刻。她就看见钱越打起帘子进了门来,想到眼下应该还是生意正忙的时候,她不禁将其往炕上让,又吩咐一旁的春盈去倒茶来。钱越接过茶之后便示意春盈先下去。这才在炕上东头坐了下来。眼睛却盯着赵丽君面上看了好一会儿。
“越哥哥?”虽说是抬头不见低头见,但赵丽君很少见钱越这样看人。顿时更觉奇怪。“这时候你不该在前面处理生意吗?”
“君妹,伯父让你来琼州修养。我不但没能带你好好四处游玩。反而左一桩事情右一桩事情让你劳心劳力。虽说是伯父有吩咐在先。但我也着实过意不去。”
不等赵丽君开口说话,他便摇了摇手说:“还记的当初我就欠你一个人情,眼下我欠你的人情恐怕这辈子都还不清了。虽说前面有不少心腹和师爷帮着合计。但他们毕竟是外人,有些事情不思量妥当没法提起。所以我只能寻你先商量了,说实话,我瞧着你真和伯父差不多。”
“越哥哥,是嘲笑我和爹爹一样古板乏味。还是嘲笑我和爹爹一样工于心计,抑或是说我人不老心老?”赵丽君听到钱越今天来是有要事和自己商量,遂笑着打趣道。“有什么话就直说。爹爹派我来本就不是让我享福的。有什么疑难咱们一块参详。只我说错了不许怨我。”
赵丽君的三言二语打消了钱越心中的犹豫,他心中顿时生今日的到的消息一一道来。说完之后。他便沉声说:“按理说如今消息已经确凿。我自然应该将手里的人都收回来。免得被官府一网打尽。但如今我却颇有些顾虑。”
赵丽君右手托腮看着钱越,那皱着眉头的模样看上去却有趣的紧,顿时莞尔笑道:“你一向心志坚定,如今事关重大定然是有所决断。我们赵钱两家互为倚仗,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说起来这次还是我那个不争气的弟弟坏了大事。这里小妹先代赵家上下向钱叔叔致歉。”
钱越此时正呷了一口茶,听赵丽君这么说险些一口茶呛出来。忍不住放下茶盏又看了一眼面前的佳人。只见她身穿紫丁香色丝衫子,耳上戴着紫夹石坠子,半点不见奢华气象,只觉一种清逸之气扑面而来,都说和聪明人说话最是爽利。可赵丽君未免和赵清国太像了,想问题慢一拍不行么?
“君妹你这么说就过了。”他轻轻摩挲了一下下巴,索性直截了当的说:“此次事发突然,赵伯伯又身处险地,且我们赵钱二族都身负先帝皇恩,誓以光复正统为己任。出了这样的大事于公于私我们都必须有所打算。”
顿了顿他继续说道:“眼下你们赵家已然暴露,所以眼下要做好壮士断腕的打算……”
赵丽君见钱越说得坦然,便双手支着炕桌一字一句的说:“此事小妹我也已经想了很久。海上的生意虽然获利颇多,但眼下局势大乱,海上亦是一片混乱,南海已经是要重新洗牌,与其被搅入这个漩涡不如早点收手!”
“好!”
钱越一个纵身跳下了炕,在地上来回踱了两步,旋即转身目光炯炯的说:“君妹妹深明大义,既然如此,我立刻去见父亲。我们赶紧收手!”
眼瞧着钱越匆匆忙忙的来了又匆匆忙忙的走了,赵丽君个中滋味还真是难说。赵家、钱家,一个是曾经的卫国公、一个是从前的安国侯,靖国七年京师城破,两族共同掩护太子突围,一晃近四十年过去了,两族又共同走上了推翻伪帝恢复正统的艰险之路。试想一下要是没有靖国之乱,这会儿不管是钱越还是她自己恐怕都不用背负这样的重担平静安乐的活着。想着想着赵丽君的眼角流下一滴泪水,晶莹的泪珠中她似乎见到了安危不定的父亲……
赵清国的前半生是在荣华和富贵中度过的,其父赵文卓乃是中军都督府左都督,其祖赵宜修更是堂堂的卫国公,可以说当时的赵家和现今的李家一般显赫。呼朋唤友遛狗跑马,这就是他当时生活的全部。但一场靖国之乱改变了一切,父亲身死军中,祖父与先帝、皇后一同殉难,只有他带着部分家将杀出重围苟且偷生。逃出京师的那一天他就默默的告诉自己,国仇家恨一定要和制造这一切的罪魁祸首算个明白,三十五年了他每时每刻想的就是报仇!可以说报仇就已经是他生活的全部。
但是赵清国万万没有想到,所有的信念所有的希望竟可能全部毁在那个十分疼爱的独子身上。这个逆子竟然背叛了家族,背叛了自己,背叛了信念,他真想手起刀落劈死这个混账。
他深深的叹了口气,快意恩仇何其痛快,但要大义灭亲又何其痛苦,徘徊在痛苦之中的他有些迷茫有些丧气。但埋藏在心中最深处的那一股暴虐的感情却又时刻提醒着他活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意义。
辗转反侧寝食难安,虽然左唯湘并没有为难他,甚至是多有优待。但对于他最想得到的承诺却总是三缄其口。他就像一只待宰的羔羊,命运始终掌握不在自己的手中。披上衣裳他走到窗前仰望着浩瀚星空,心中的无力之感更是浓郁,惆怅之下不由得长叹了一口气。
“你的父亲、你的爷爷绝不会这么叹气!”
冷不丁的一个声音吓了赵清国一跳,他摸了摸怀里的匕首惊道:“是谁?谁在说话!”
“哼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