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回来,慕容垂也知道即便寻得些许证据,又怎么可能对付得了苻坚最为倚重的王猛?只得宽慰儿子一番,又提醒府中诸子及其他族人小心低调行事,再莫给对手可乘之机。
他思忖了一夜,第二日索性领着慕容令去向苻坚请罪,借以表明心迹。果然苻坚毫无责罚慕容令之意,反而一手一个搀起慕容父子的手来,大声夸赞他父子为人忠孝,不但当场恢复了慕容令鹰扬将军一职,还授慕容垂宾都侯之高爵。
大秦天王苻坚可不是什么糊涂蛋,不难猜到整件事里头的弯弯绕。他这般大张旗鼓地优待慕容父子,便是存心要来和稀泥。说白了,休说王猛正在主持攻燕大局,便是闲来无事,他也不可能为了慕容父子去对付王猛这个亦臣亦友的平生知己。不过苻坚是真个欣赏慕容父子,自然不愿冷了其心,只盼就此忽悠过去,臣下们能够齐心协力,共创大业。
于是乎大伙儿揣着明白装糊涂,事情就算这么过去了。
这一日,长安城冠军将军府中,家主慕容垂负手立在堂上,一堆人围在堂下等他发话。其间有慕容令兄弟几个,有早早来投的高弼,也有最近辗转来到长安的悉罗腾等人,多是在燕国时便与他亲近之辈。
“诸位想必都已知道,秦军尽得旧燕之地,慕容暐也已束手就擒。。。”慕容垂叹了口气道:“这大燕国,算是没啦!”
虽说如今都是秦国的臣子,毕竟燕国乃是大伙儿的母国,却落得个一朝灰飞烟灭的下场。这等心境之下,众人皆默不作声,兴致不高。
“慕容暐,慕容评等人昏庸误国,终致祖宗基业拱手让人。此事与大王无关,大王须不必自责!”眼见堂中有些冷场,悉罗腾插了一句。在堂中这些人眼里,慕容垂依然是他们的大王。
“不错!若非他等胡作非为,但有父亲在,这泱泱大燕何至有今日之祸!”慕容令跳将出来,一脸的愤愤不平。
众人纷纷应和,左一句右一句的痛骂慕容暐,慕容评等人。慕容宝更是大声扬言,只待这些仇人来到长安,定要给他们难堪,拳脚相见那是轻的,说不得就要动起刀兵来。大伙儿心里清楚,以苻坚一向宽厚的性子,多半不会囚杀旧燕君臣,反倒还有可能授他们个一官半职,要想报仇,只有靠自己出手。
慕容垂抬起双手,示意大伙儿安静。众人按耐住性子不再言语,只听慕容垂道:“我闻说天王要将燕地数十万鲜卑人尽数迁来关中,此事大伙儿如何看?”
悉罗滕闻言眼睛一亮,慕容令若有所思,高弼则在一边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慕容宝不明就里,大声嚷嚷道:“还能怎的!天王此举,不过是想将旧燕故地的鲜卑族人尽数移走,这么一来,无论关东、河北、幽燕,乃至辽东辽西,鲜卑人再无复起之机!”
慕容垂见他说不到点子上,笑笑摇了摇头。
那边厢高弼清了清嗓子,开声道:“鲜卑各族一向盘踞河北之地,少见于关中,此次若是大举迁徙,势必一举改变关中各族势力的对比。氐人本是小族,嘿嘿,这么一来,这关中怕是要鲜卑人说了算啦!”
这话说得极是露骨,众人听得一呆。慕容宝吃吃道:“莫非。。。莫非父亲有意取苻坚而代之?”此言一出,大伙儿一片哗然。
慕容垂先是哈哈大笑,继而一脸肃色道:“今日堂上诸位,皆是与我慕容垂倾心结交之辈。既然如此,我便直言无忌了。”众人纷纷点头,目不转晴看着慕容垂等他的下文。
“我慕容垂并非忘恩负义之人,之前穷途来投,得天王接纳,更皆厚待,真个是感激不尽。取天王而代之一事,慕容垂决计做不出来。然则慕容垂身上流的乃是先祖血脉,实在也看不得历代祖宗辛辛苦苦打下来的基业就此湮灭,更看不得数十万同族从此远离故地,散落关中沦为卑贱低下之辈。故而今日慕容垂在此发下宏誓,定要将数十万族人带回河北,复我大燕!至于这关中之地,只要他苻天王在一日,我便绝不取其分毫,也不枉他与我相交一场!”
慕容垂说得斩钉截铁,心里头却在想:真个到了那一日,关中我可以不要,元妃却必得要回来!
果然如此!
场中皆是慕容垂的心腹,又都是心怀故国的鲜卑贵族,此刻听得主心骨慕容垂怀此大志,顿时振奋不已,个个神采飞扬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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